“庆华。”
“在,我在。”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不会答应的。”
慕容月努力地想要抬起头,但是特别艰难。
贺庆华想让她继续慢慢说话,又说道:“你说吧,但是别太大声。我会记在心里,但我不会帮你做。”
“你转告慕容枫,我不欠他的了,也不怪他了,”慕容月轻吸了一口气,“还有,不要把我送回慕容部,我不想再见到他,到了黄泉,也是陌路。”
“慕容枫……他是不是对你很坏?”贺庆华踩着沉重的脚步下山,问道。
慕容枫是慕容月的父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不想打听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不过也有点好奇。
郑庄公与母亲之间的生死大仇,也只有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慕容月却死了都不想再重逢,这岂会是简单的父女不合?
他们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还有,告诉问天师叔,他,他是个好人。”
独孤问天,他理论上的师兄。
贺庆华想想独孤问天的模样,没有多说。
她不会无缘无故给独孤问天发好人卡。
“还有,还有曦桐姐,告诉她,上次我说的,是认真的。”
说……她们两个之间说了什么?
贺庆华虽然心里焦急,但也能分辨的出,慕容月的话更像是在交代遗言。
听得出来,她很孤独。
难怪卓曦桐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最亲的人,却比仇人更仇。
恋人,没有。
若非面临着死亡,慕容月怕也不会说出这几句话。
贺庆华狠心说道:“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同情你,你自己的事自己办,想对你问天师叔、你曦桐姐说什么话,你自己去说。我告诉你慕容月,想让我看得起你,就坚持住,不要睡。
如果你能撑到山下,大夫过来了,我送你一百邓氏钱,以后去了长安,给你买花衣服,把你变成一个生俏俏的花姑娘,给你买好看的头饰,好吃的糖葫芦。
你要是睡着了,一钱都不给你,什么都不给你买。
慕容月,你听到没有?”
卓曦杨声音低沉地说道:“别说了,她又昏死过去了。”
贺庆华心里着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陪自己来一趟贺兰部,就丧失了性命,抛开私交不说,他也会不可避免地引起一些麻烦。
走到坡度稍小的地方,贺庆华更是脚下生风,直奔常骑军大夫驻地。
医生的帐篷很结实,也很大,医疗设备却简单得要命,除了床、刀具、绷带之外,就只有酒和草药,一个头发蓬乱、掉了一颗门牙的老人,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稚子。
贺庆华把慕容月背过来,老人正在指导稚子往另外一个病号身上敷药。
老人只看了慕容月一眼,便下了死亡通知:“不行了,带回去准备后事吧。”
贺庆华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他妈胡说什么,她只是昏过去了,分明还有气,怎么就不行了?”
“喊什么喊,松手!给我搬出去!”老人也非常硬气,“这种伤员,往我这里送的,哪天没有几十个?我说不行就不行,谁行让谁救去!”
“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庸医,”贺庆华放下慕容月,一步步眼神冰冷地逼近老人,“你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这些年有多少英雄好汉死在你这里?你怎么配做大夫?你还算是个人吗?”
“小子,你说什么?”老人同样气得嘴唇发抖,对学徒命令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学徒见贺庆华虎目圆瞪,须发皆张,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杀人,便不敢距离他太近,远远地说道:“你走吧,我们不接待你。这位姐姐的尸体,我会帮你处理的。”
贺庆华看着小孩有些惊恐的脸,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也明白,这个老医生救不了慕容月的命。
转身看看这个营帐豪华、医疗简陋的医馆,心里还是憋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怒火。
“没有治病救人的本领,却占着大夫的位置,比残暴的敌人更可恨。”
贺庆华抽出神剑,在头顶上方挥了一圈,然后还剑入鞘,抱起慕容月,走出了营帐。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营帐的顶部被整齐地割裂,落在营帐里,又砸翻了不少物件,医馆成了一个无顶露天场所。
懒得理会身后被损坏的营帐里都在叫唤什么,贺庆华抱着慕容月快步奔向卓曦桐的营帐。
他要骑上法拉利,带慕容月回学宫。
常骑军的这个庸医是指望不上了,贺兰部其他会治伤的大夫也未必能强到那里去,应该还是学宫会更靠谱。
“唰!”
一个身影突然箭矢一般出现在他眼前,抓起慕容月的右手腕。
刚刚反应过来的贺庆华还没出手应对,对方就放开了手,声音平缓而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和这个女娃一起盘膝坐下,握紧她的双手,催动她体内的血液流动。”
“你……前辈?”
贺庆华这才看清,竟然是贺喂喂。
二话不说,扶着慕容月坐好,贺庆华开始照着贺喂喂的话,把手上的力量输送给她。
贺喂喂看看旁边一片狼藉的医馆,说道:“你小子真是坏,竟然用我辛苦打造的神剑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过,贺使轩那个王八蛋不学无术,还眼高于顶,也该有人教训教训他了。亏得你小子机灵,知道耍一下神剑,好让我感知到你的位置,否则我再找上半个时辰,小女娃就真的没救喽。”
原来岳川说去找人,就是要找贺喂喂,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贺庆华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前辈再次出手相助,庆华感激不尽。庆华暂时无法躬身行礼,前辈请恕罪。”
“讲那些虚礼干什么,专心点,劳宫、内关、曲泽、天泉……”
贺庆华照做,不断地往慕容月体内输送力量。
卓曦杨等人终于追了过来,见贺庆华、慕容月四手紧握,四目紧闭,贺庆华额头上大汗淋漓,都明白这是旁边那位白衣素发的老帅哥在教贺庆华救人,一个个自觉地在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坐下或站着。
大家一会儿看看贺庆华,一会儿看看慕容月。
虽然都对贺喂喂的身份有些猜测,但没有人说话。
这个关头,慕容月能不能救活还是个未知数,哪怕他们和慕容月不熟,心里也都紧张而焦急。
司临风见卓曦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贺庆华,便凑过去问道:“队长,你说,老大费这么大力气救治慕容小姐,等把她救活了,是不是要把她弄进咱们九十九小队啊?”
卓曦杨转头看向司临风,用目光询问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慕容小姐比较厉害,老大这么辛苦把她救活了,她不得做点什么,来报答咱们小队吗?”司临风解释道。
卓曦杨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救活的。”
“肯定关你的事啊,你是名正言顺的队长,老大再牛,还不得听你的吗?其他任何人进来,也都是你的队员,肯定要听你的啊!”
司临风笑着又凑近一些,“队长你看,老大这都累成什么样了,真是拼。不过,我觉得吧,如果换成受伤的是我,他肯定搬山倒海也得救活我。”
一阵沉默。
“我呢?”卓曦杨突然问道。
“什么?”时间隔了十几秒,司临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卓曦杨:“如果受伤的是我,他会怎么救我?”
“额,这个……”
司临风可不是傻子,卓曦杨的话一听就知道有小女人内心里的较量,犹豫了一秒钟,说道:“那肯定会不遗余力,既然救慕容姑娘都这么拼,你是队长,还是老大的小姨子……是吧,哈,无论从哪方面说,分量都不比慕容小姐轻。
而且,主要还是老大心地善良,就算不是慕容姑娘,换成别人,他一样会全力以赴营救了。
我还记得,在十里方圆狩猎场时,独孤部的刘芬芳,老大也是这么救的。”
卓曦杨记得刘芬芳,分别时还跑到营帐里,跟贺庆华哭了一鼻子。
那时,她很想抓住贺庆华的脖子,质问他到底对刘芬芳做了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总共就几分钟时间,两人能干什么出格的事?
何止刘芬芳,对窦炜康,他不也是在拼命相救吗?
倒是不知道,那个混蛋的变化越来越大了,哪怕和一个月前相比,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
以前自己是很讨厌他,甚至见了面都想杀了他。
现在,依然感觉他很多时候也很讨厌,但这种讨厌,却让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渐渐地,慕容月的手有了温度,眼睛缓缓睁开。
贺喂喂看了一眼,说道:“活过来了。好生休养几天,只喝浓汤。”
在场九十九小队的成员都松了一口气。
贺庆华放开慕容月的手,让她缓缓躺倒在草地上,一双手臂才精疲力竭地搭了下去。
邵元青这才说第一句话:“如果慕容姑娘愿意为九十九小队效力,我这个副队长之位拱手相让。”
“总不至于夺了你的副队长,还是得看……”卓曦杨看了贺庆华一眼,“……大家的意思。”
司临风道:“不至于不至于,谁说咱们九十九小队不能有两个副队长的,是吧老大?”
卓曦杨、邵元青等人也都看向贺庆华,都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是慕容部的人,连窦炜康都能被常骑军接受,慕容月应该更不在话下。
贺庆华对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闭上眼睛,仰面栽了下去。
众人惊呼着一拥而上。
“嗯?”
原本打算离开的贺喂喂皱起眉头,抓起贺庆华的手腕把了一脉,不禁叹了口气。
“强撑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