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熹平三年,陈留郡。
在郡中做了两年小吏的吴歧辞别太守归乡。
恰是初春时节,天气晴朗,空气清新,和熙的清风吹来,使人精神舒畅。在这蔚蓝的天空下,一人一马悠哉游哉地向远方行去。
辞去了那令人乏累的工作,面对大自然这优美的风光,此刻的吴歧自然是精神倍爽了。
这年头,连当个官都不容易,更别说是小吏了。各种脏活、累活、重活,都是小吏来做。稍有差错,都会面临极重的惩罚,而且社会的地位还很低,受人白眼。
种种的原因下,也无怪乎那些士子们不愿意为小吏了。以他们的才能,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习晓经义,自然会有人上门来征聘他们,而且所给的职位也不会太低,哪里需要去当什么又苦又累的小吏呢?
小吏,那是体面人干的事情?
两年的小吏生涯,让吴岐明白,这当小吏自然是没有前途的!但是凡事有利也有弊,小吏可以说是最基层的位置,所以在这个位置能够得到很多历练。
后世不就是提倡,一切从基层做起?
说起来,去做这个小吏,也是吴歧他自己的想法。
不然呢,以吴歧的家世,也没必要去做这个郡吏。他是陈留长垣吴氏子,祖父便是有名的气节之士吴祐。
吴歧九岁丧父,所以在这个世界,他受到的教育,一在于那守节未曾改嫁的寡母,二在于这德行无双的祖父。故而在吴岐的这眼中,最敬重的人便是祖父吴祐。
他去郡中为小吏的事情,也有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祖父的原因。
不同于他人,吴祐并不认为吴歧为小吏是什么屈辱的事情,这要得益于吴祐年轻时候的经历。
吴祐的父亲,吴歧的曾祖父吴恢纵然也是南海太守,可是也是品德高尚之人,为官清廉,以至于病逝后没有给吴祐留下什么钱财。吴祐在父亡故后,还因家贫,故而在乡中一边学习经书,一边牧豕(放养猪),以此来维持生活。这在当时人的眼中,也是极为下贱的事情。
吴恢的朋友就曾说对吴祐过,“卿两千石子而自业贱事,纵子无耻,奈先君何?”
这意思就是你是两千石官员的儿子,怎么能做这种下贱的事情呢?纵然你不觉得羞耻,也对不起你那死去的父亲。
对此,吴祐未曾接受他父亲朋友的接济,只是表达了谢意,这坚守志节并没有半分改变。
所以在吴祐看来,只要这胸中志节不亏,那在郡中为小吏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脑海中一想到祖父,吴歧又是有些想念他了。吴祐是永元十七(公元105年)生人,而现在已经是熹平三年(公元174年),这快七十的高龄,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的。
吴歧多是有些担忧祖父的身体,在历史上,从未听说过祖父的事情,即使是长垣吴氏吴歧都不知晓,可见汉末三国时,长垣吴氏恐怕就衰落下去了。
“阿驹!”
郡城的方向,两骑飞奔而来。
在马背上还想着事情的吴歧,瞬间便回过神来。这阿驹,便是吴歧的小名。
男子二十而冠,也就是成年,然后取字。在这个时代,叫人大多都是叫对方的字,不然唤名的话,会显得很不尊重,也就只有长辈对晚辈才会直唤名字。
阿驹,便是吴歧的小名。
这个小名的由来,还是吴歧的父亲吴恺给取的。他尝说,吾家千里驹。这个小名,透露出吴父对于吴歧深深的期望以及自豪。
“元德,少恭。”
看到过来的两人后,吴歧还有些意外,这两个人一个姓陈名羡,一姓夏名龚,都是吴歧这两年在陈留为郡吏时所结识的好友。
陈羡年长,现在也已经加冠了,取字名为元德,陈羡的家族是陈留的大族。而夏龚还未加冠,比吴歧年长三岁,但也有了字,名为少恭。
“阿驹归乡,为何不与我等通告一声?”
陈羡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平日看起来儒士气息更多一些。此刻的他,却是白衣袒帻,挟弓负剑,俨然有几分健儿的风范。
面对陈羡的质问,吴歧只好讪笑道,“不敢打扰诸位。”
“何谈打扰,今道路不平,阿驹一人怎可独自归乡?”
夏龚亦是挟弓负剑,只不过他身材高大魁梧,肤色稍黑,看起来更加健壮有力。这也是吴歧和他交友的一个原因,因为夏龚有勇略。
将佩剑拍了拍,吴歧微微一笑,“郡中贼寇,莫非以为我剑不快嘛?”
然后吴歧又指了指那马背上的强弓,“我的箭术难道不精嘛?”
这倒不是吴歧吹嘘,少时吴歧便习剑术、箭术以及骑术,也算是颇有勇武了。而且吴歧还结交各地游侠,在乡郡中也是颇有些名气的。
况且熹平三年,毕竟还没到乱世,此时道路上的贼寇也不多,从陈留至长垣,也没有多远。这郡中沿途都有亭舍,所以吴歧敢独自一人归乡。
“阿驹的剑自然锋利,箭术也很精湛,可途中我等难免担忧,却怕是有所变故。”
陈羡说道,“我和少恭怎能让阿驹独行?若要归乡,且让我等随行。”
“随行?”
吴歧微微一怔,将目光转向了夏龚,“少恭你在郡中还有任职……莫非是有休沐日了?”
休沐日,这是汉朝时的一种休假制度,每五日一休。
“纵无休沐日,即便是告归也不能让阿驹独行!”
夏龚有尚义之风,在郡中为吏时,受过吴歧的恩惠。现在吴歧归乡,他自然是要相随的。
“何必如此?”
陈羡、夏龚两人的做法,让吴歧也颇有些感动。在两汉时期,情义看得十分之重,他没有告知在郡中的朋友归乡之事,就是怕打扰了这些人。
也不知道陈羡、夏龚两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他这才刚出城,两人便快马追上来了。
“无须多言,阿驹你曾经扼狼救友,我们比不上阿驹你的重义。但是在郡中与你为友,也让我们尽一尽友人之情。”
陈羡、夏龚一左一右地跟随在吴歧身边,目光十分坚定。
很显然,他们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护送”吴歧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