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吴班的述说后,吴歧现在倒是明白为何吴班那么夸赞毛阶了。
连本地的官吏都不敢对那高氏下手,毛阶却是敢于直面抗拒执法的高氏。这换成其他人,哪里能够做出来?别说毛阶一个决曹史了,即便是郡里的决曹掾过来,也应该慎重行事吧。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决曹史,却是将事情给做成了!
“高氏现在是完了!那些高氏宾客、仆从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没剩下几个。而那些高氏族人更是在抗拒执法时,死伤很多,若不是那高进最后出来,甘愿受缚,只怕高氏族人都要死伤殆尽了。”
吴班至今还有些疑惑,“你说这个高进莫不是脑子糊涂了,毛君最初也只是想要缉捕高进、夏种和王仲等人,可是偏偏高氏聚众抗法,彻底激怒了毛君,这才有此之祸!”
“他不是脑子糊涂,而是做贼心虚罢了!”
吴歧也没有想到局势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一方面感叹于毛阶的胆气,一方面也是暗骂高进的愚蠢,“这些年,高氏鱼肉乡里,犯法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如今毛君前去缉捕,他又如何不恐慌呢?再者,高氏也是向来在乡里跋扈习惯了,乡有秩、三老、游缴而不能治,更让高氏有娇横之心。”
“只是这高进以为聚众抗法,会让毛君心存顾忌,而不敢乱为,却是未曾知晓毛君的性格!他若是乖乖受捕也就相安无事了,偏偏欲要以此来挟迫,那么有此之祸也是实属正常。”
“原来如此。”
吴班微微点头,“我看毛君的性格倒是和上任马贼曹极为相似,只不过两者却略有不同。”
“如何不同?”
吴歧饶有兴趣的看着吴班,将马武和毛阶相比,这当然是有些差别的。但是两者都是疾恶如仇之辈,执法严明,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今日前去高氏者,若是马贼曹的话,恐怕这高氏一族不存也!”
这倒不是妄言,马武的性格,较之毛阶,更加极端一点儿。他行事酷烈的名声,可不是白传的!上一次,仅仅只是处理杜和贼杀案一事,入狱者不知多少!即使是高进,也是乖乖的交出了那些宾客及仆从。
当然,那一次马武去高氏缉捕那些犯罪的宾客及仆从的时候,情势和毛阶去高氏缉捕高进完全不同。即便是今日前去高氏缉捕高进的毛阶换成马武的话,恐怕高进依旧会作出这种聚众抗法的事情出来。
……
高进为毛阶所缉捕的消息,很快便轰动了长垣。
长垣的县寺中,范阳知晓毛阶攻破高氏大门,差点儿没有将那些聚众抗法的高氏一族给屠了后,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在毛阶围攻高氏一族时,高进便是传消息给了范阳的。范阳本来还派人去劝谏那毛阶不要轻举妄动,哪知道人还没去,高进就受缚了。
范阳震惊于毛阶的胆气!这位才上任郡中决曹史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胆魄。他难道不知道他一个外县人,欲要惩治外县的豪强大户有何等后果嘛?
回想起毛阶初至长垣时的情景来,范阳很难相信,这是毛阶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但是这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高进让毛阶给缉捕之后,一些消息也是传到了范阳的耳中。
比如夏种、王仲等人诬告杜和伤父的事情,都是受高进的指使啦。那几个高氏宾客、仆从尽皆反水,控告是高进指使他们作伪证的啦。还有那杜父受伤卧病在床的事情,也是高进故意要迷惑县君的手段……
凡此种种,都让范阳这个县君如坐针毡!
一切都证据都指明,杜和伤父的事情,根本就是小人的诬告。他范阳鞫狱不实,那也是事实!
政绩、风评,全都要烟消云散了!
一时间,范阳又是有些委屈和恼怒,他固然是错了,没有将王仲诬告杜和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属吏呢?门下五吏,功曹、主计、主簿、贼曹、督盗贼这些人中可有来劝谏自己的?
恰在范阳万分恼怒之时,功曹郭仪却是过来了。
“公节!”
范阳看到郭仪走来,正准备好好的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时,却是陡然发现郭仪的模样比他还差!
郭仪是名门子弟,这平常很是注重仪容仪表,可是现在却是披散着头发,红着眼眶,脸色苍白的跪在他的身前,“县君,郭仪有罪!”
“公节你这是为何?”
即便是再有怨气,范阳面对此时请罪的郭仪也是发泄不出来。欲要上前去扶起郭仪,但是郭仪却依旧不起,反而抓住了范阳的手臂,“遥想县君上任不足三月,辟除我为功曹,让我总揽众事,将县中一切大权交付于我,而我却辜负了县君的信任。王仲诬告杜和一案,我未曾规劝县君明察,反而劝县君速速结案……”
“公节你……罢了,这也不是你一人之错!我也有错!”
范阳长叹一声。
郭仪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将这腰间的印绶给递了上来,“以我之才能,难以继续胜任功曹之位,还请辞去这功曹之职!”
范阳看着郭仪递上来的印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县君且听我一言。”
郭仪望着范阳,自嘲的一笑,“王仲诬告杜和伤父之事,我并非笃信,而是不想劝谏县君,欲要借助杜和一案,来威慑县中不法之徒!县君不想损了宽仁的名声,亦是制止不了乡中豪强、游侠儿无视法纪的行为。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县君的宽仁之名,亦能震慑不法之徒,以使县中安宁。可是如今却是发现,此举错了……若让那小人诬陷成功,则县中法纪,更加混乱……县君往后治理地方,当以此为诫……”
“我明白。”
范阳仰天长叹。
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治理地方?他还有可能治理地方嘛?单是这鞫狱不实的罪名,便是宣告着他仕途的终结,说不定连现在的这长垣县长一职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