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皇帝调兵的虎符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送到了南海郡尉任嚣的手中。任嚣接过使者递来的虎符的右符,又从自己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另一半左符与右符放在一起,完全重合。一只刻有铭文的青铜老虎,顿时在任嚣的手中熠熠生辉。虎符两侧的铭文清晰的刻着“兵甲之符,右在皇帝,左在南海”。任嚣将虎符收起。请使者回复皇帝,自己需要费些时日筹措粮草,待粮草办齐,即日出兵北上勤王。使者骑上驿马飞驰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任嚣这位为大秦开拓岭南的地方长官,对于秦末的政局早已洞若观火。朝廷奸佞当道暴政严苛民不聊生,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已经时日无多。他不想助纣为虐。接下虎符的那一刻,他已动了割据岭南的念想。只是作为大秦的疆臣,他对始皇帝的知遇之恩仍有一丝的感念。他不想借此背上叛逆者的污名,所以他开始对朝廷的征召虚与委蛇。拖延是当下应对时局的最好策略,直到朝廷大厦倾倒的那一刻。
一天染病在身的任嚣,深感处理政务力已不从心。他秘密召见了自己的心腹龙川令赵佗。接到命令的赵佗匆匆赶到郡尉府。迈进府门的赵佗由任嚣的一个亲信家人领路悄悄的来到了后堂的寝室内。见到对自己恩遇有加的上司僵卧在病榻上,赵佗疾步走到他身边。
“秦政无道,使百姓揭竿而起,豪杰叛秦自立扰乱中原。番禺北有五岭天险,南到大海。土地数千里,若割据偏安,足可以立国。”任嚣见赵佗进来,挥手屏退房内的侍从,有气无力的对他说,“我身体染病已不能理政。请你代理郡尉,完成我的志愿。”
“谨从君命。”赵佗听了拜伏于地,流着泪说。走出郡尉府的赵佗马上下令封锁五岭官道。
第二天一早的朝会上,芈心召集众将商讨当前的军事形势。朝中文武此刻都忧心忡忡,担心秦军南下。“秦军不会南下。”项羽颇为自信的说,“定陶一战我军主力被歼,已无法构成对秦军的威胁。但赵国却在河北虎视眈眈。倘若秦军南下,赵国出兵乘虚入关,或南下打击秦军侧背,则章邯必然陷入被动。所以章邯此刻不会南下灭楚而是北上攻赵。”项羽对秦军的基本判断得到了众将的一致赞成。芈心听了项羽的分析,对于项羽的军事才能暗自惊讶,觉得项羽的能力绝不在项梁之下。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项梁的死减轻了自己的政治压力,他看到了自己将要实现抱负的希望。但项羽的出现让自己的希望之光变得摇摆不定。无论怎么说,项羽的判断和他的自信让芈心的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这样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整顿朝局,调整部署。
芈心在濮阳失败的阴影里果断的做出了人事调整,重新分配了朝中的权利。他先将项羽和吕臣的军权收回,重新整编了两人的军队归自己直接指挥。接着他以楚王的名义任命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刘邦所属楚军仍归刘邦指挥;封项羽为长安侯,号鲁公;任命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吕臣本是陈胜的随从,陈胜被杀后,吕臣组织了一支头戴青巾的部队被称为苍头军。他率军重新攻克陈县杀掉庄贾为陈胜报了仇。芈心看中了吕臣的忠义。重用吕臣这个张楚系的将领成了他制衡项家军牵制项羽的重要一环。同时他遥封已在魏地攻占二十余城的魏豹为魏王,加以笼络。
芈心对于项梁死后的朝局的出奇料理,令项羽震惊之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在楚军新败之际轻举妄动,以免给章邯带来可乘之机。政局的稳定是楚国免于覆灭进而崛起的重要保障,他选择了沉默。项羽失落的回到了自己的府中,换上丧服独自来到项梁的灵堂,默默的跪在叔父的遗像前。此刻守在灵堂里一身白衣的范增、英布、龙且、桓楚和蒲将军面面相觑。范增早就就将朝中的消息告诉了这些楚军将领们,谁知项羽的神色竟这般平静。形势变化之快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此刻的项羽空有名号,军权被剥夺晾在一边,他努力得来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就化作泡影。看着项梁的画像,项羽忽然想起年少时面对学书不成学剑不成的自己,项梁那一脸愤怒的表情。当自己说要学万人敌时他的眼神里又充满了希望。从那一刻起项梁开始悉心教授自己兵法,而自己的军事生涯从那一刻开始起航。他在心底暗暗发一定要打败章邯,将他的人头带回来祭奠叔父的亡灵。他想不明白,这个一瞬间就让自己失去一切的牧羊人,曾经是自己的叔父一手确立的人。他的地位;他的荣耀;他的权利……他的一切都是项家给的。如今这个人忘恩负义,叔父为国战死尸骨未寒,他就夺了自己的兵权。这是项羽遭到的第一次的政治打击,他隐隐意识到了政治的凶险……
退朝后的芈心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静静的反思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对不对?项梁刚刚战败被杀尸骨未寒,自己便趁此刻楚军高层出现的权利真空,乘机夺取了项羽的兵权。他曾感激过项梁对他施以援手,把他从一个饥寒交迫的牧羊人扶持成为一个王。自己的命运从此改变了,过上了锦衣玉食受人敬畏的生活。这是恩情吗?可他毕竟是在利用自己。倘若楚军诛灭暴秦平定天下,之后的项梁和自己该是一对什么关系?他甘愿为臣吗?显然自己的命运是显而易见的。权利之争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言。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所应有的态度和手段。芈心不甘心只做一个坐在王位上的木偶,但他现在已经是王了,那么拥有真正的王权是合乎道义的,是自己的责任。
空荡荡的灵堂里站在一旁范增看着平静中略带些颓废的项羽,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他知道项羽年轻气盛,需要一些挫折打击他的锐气,以磨练他的意志和耐心。范增心里清楚,在楚国将领中能对抗章邯的唯有项羽,所以项羽的失意只是暂时的。
这时一个侍卫走进了灵堂报称楚王驾到。项羽站起来,转过身一看楚怀王芈心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灵堂门,项羽上前施礼却被芈心拦住。这时站在一旁怒目而视的龙且轻轻的拔出佩刀,却被身边的范增察觉,范增悄悄伸手按住他握在刀把上的手用力将已经拔出一半的刀推了回去。这时两个宦官端着蒸熟的一只羊和一只猪从堂外走进来,恭敬的摆在项梁的遗像前,芈心拜祭了项梁。看着芈心用少牢礼祭奠自己的叔父,项羽的心里稍稍宽慰了许多。
“感谢大王亲临致祭!”项羽说。
“武信君复立楚国社稷居功至伟。如今为国捐躯,令人心痛。”芈心一脸悲戚的说。
“希望大王能给我攻秦复仇的机会。”项羽说。
“国家遭难正是你我君臣同心戮力匡扶天下之际。”芈心说,“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为楚国而战是项家的荣耀。”项羽说,“我一定不辱使命。”
祭奠项梁是芈心出于对他拥立之恩的回馈,也是对于楚军将领的安抚。这种以情感化作的政治行为本身是一种融洽关系缓和紧张的很好作为。项羽和范增十分清楚,但对于这种行为的接纳需要的是一种格局。
刘邦在砀郡接到了楚怀王的任命。他从使者手中接过这份诏书掂量了一下分量感觉无比沉重。怀王夺了项羽和吕臣的兵权,却保留了自己的军队。他从一个寂寂无名的亭长,不到一年的光景已然封侯。地位的快速转变使得他随时都得努力的适应。
对于芈心新的人事任命,刘邦深知其用心。他想借抬高自己来制衡项羽,借以排挤项家在军中的的势力。可这样项羽对自己恐怕会有成见,刘邦不免有些担忧。但更令他担忧的是,眼下章邯军在彭城的西北,砀县在彭城的西边。自己显然成为了彭城西边的屏障。倘若秦军主力南下,自己势必担负着对抗秦军拱卫京师责任。这或许也是怀王保留自己兵权的真实原因吧!刘邦隐隐的感觉到了楚怀王芈心的心机和抱负。此刻面对着驻扎在定陶的庞大得秦军军团所带来的无比的军事压力。刘邦的心悬在半空,感觉到秦军随时都有可能出动,带来一场灭顶之灾。他站在砀县的城墙上不断注视着楚军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