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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高路远君子相送

  七日之后,江淮朱氏传出一个消息,江淮震动,满城哗然。

  朱老太爷逝世。

  江淮作为大楚江南腹地,极重文风,天下才子佳人这些年读过朱顾庐的诗词传记,曾让一时的江淮纸比米贵。

  当今陛下更是对朱老太爷的文字推崇至极,陛下登基十六载,祭文便由老太爷亲笔了十二篇。

  江淮各地官员今日齐聚江淮城南,朱氏墓地。

  朱氏子弟除去朱景云一脉,其他都是偏房,不下百人,尽数身披孝服,白茫茫一片。

  一些个朝廷官员头戴白布,立于最后方,唯有两人,与朱景云并列而立。

  其中一人正是当朝三孤之一的云幸川,此时静默站在原地,亦是身穿孝服。另外一人样貌中正,身着官服,头戴白巾,率先开口,声音中正平和。

  “老太爷也算寿终正寝,景云不必太过伤心,重整朱氏才是要紧事。”

  朱景云呆呆的望着棺冢,双眼通红,闻言甩了甩脑袋,这位曾经江陵素有文门恶虎之称的朱氏嫡长子,如今的朱氏家主。极少有人知道,朱景云其实文采一事,不弱别人半点,且对朱老太爷,孝顺敬仰更是无以复加。

  压下心中情绪,颤声道:“杨夫子,等家父过了头七,景云便着手此事。”

  称呼杨夫子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江淮文风,一朱一杨。

  后来居上者,儒家夫子杨雨新是也。

  杨雨新将手中祭文递给朱景云,轻声道:“你有难处不假,朱氏老太爷隐与幕后这些年,有些朱氏子弟,做事的确过分了些。给你半月期限,你自己拿主意。”

  朱景云接过祭文,侧头望向匍匐在地的朱氏子弟,眼神一凝。

  “无需半月,七日之后再三日。景云便会肃清门风。”

  “嗯。”

  “我与幸川还有要事,老太爷已入葬,接下来的事情,你便一手操办了。至于你与阴鸠宗恩怨,皆由自取。”

  朱景云点头称是,不敢有半点不敬,原因无他,若说朱老太爷乃是江淮文人魁首,那么眼前之人,便是整个大楚的文人主心骨。

  当今陛下也要遇事则问的儒家学宫的内门弟子。

  如今宗们林立,多如牛毛。有宗门攀附朝廷,有宗门凌驾于皇权之上。

  儒家学宫便是其中佼佼者。

  杨雨新与云幸川走到一处老槐树下。

  云幸川揽袖躬身。

  “见过杨夫子。”

  杨雨新坦然受之,摘下一片槐叶,细细摸索着上面的纹路。

  “幸川,真不愿意入我儒家学宫?”

  云幸川笑道:“我如今好歹也是方朝从一品,太子少保,离那三公之位仅仅一步之遥,哪里舍得嘛。”

  杨雨新笑着摇了摇头,在朝为官,与入儒家学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深知云幸川性子,就便随他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怕是说错了。”

  云幸川笑道:“道虽不同,求却相同。”

  “幸川所言甚是。”

  云幸川陡然开口:“是道门的人来了?”

  杨雨新微微皱眉,随即释然。

  “小女是天生的修道胚子,道门来要人也在常理之中,又不是杨雨新的女儿就要进儒家学宫的。”

  “那念安?”

  云幸川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杨雨新想到自家女儿,便有些头疼,苦笑道:“念安这几日闹腾得很,我大概知道原因,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幸川笑道:“念安讨人喜欢,自然舍不得打骂半分,如果杨夫子担心念安安危,幸川倒是可以举荐一人。”

  “谁?”杨雨新好奇道。

  云幸川答道:“是老师忘年交,前些天阴鸠宗来此,杨夫子去了京都仪事,便是那人解了朱氏之危。”

  杨雨新问道:“是江淮人?”

  “我差人查了许久,才发现此人竟然藏身与一座小道观内,老师生前最爱去那边与人对弈。”

  杨雨新听到道观二字,忙道:“北边那座道观?”

  这下轮到云幸川纳闷了,“莫非杨夫子早早知晓此人?”

  杨雨新哑然失笑,不再言语,只是轻微摇头,似乎碰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就对云幸川说道:“此人可以,幸川与我想到了同一人,有他陪着小女去道门,便再无问题。只怕他不愿而已。”

  云幸川问道:“杨夫子与此人是旧识?”

  杨雨新神秘莫测道:“有过几面之缘。”

  曾有小道与夫子,斜坐山坡论学问,夫子甘拜下风而已。

  —————

  北边道观内,今日香客众多,皆是些妙龄女子,一个清秀小道士坐在书案后大声道:“诸位姐姐!依次来依次来。今日天时正好,姻缘好算,家事也好算!莫急莫急,心诚则灵咧!”

  一众女子一瞬间寂静下来,却又轰然言语起来。

  “小张道长,姐姐今日可不是算姻缘的,就是来这边逛逛,看看你而已。”

  其他人哄然而笑。

  又有一妙龄女子笑道:“小道长,姐姐我可是第一次来此,还是慕名而来的,想请…想请小道长算算我何时与小道长有一翻花前月下啊?”

  张青渡正襟危坐,暗道一声女子如虎,嘴角勾起,笑道:“那得等小道长到贫道才行。”

  一言既出,在场女子笑声如银铃般传出。

  张青渡一手指向一个面容清秀,笑容含蓄的女子,打趣道:“秀秀姐姐,你笑起来可甚是好看,你们今日不是扎堆了算姻缘吗,秀秀姐姐与刘秀才不是早已情投意合,莫非是来看着其他几位姐姐如何念想着如意郎君的。”

  名为秀秀的女子面目通红,小步挪动,到了书案前坐下,细声软语道:“你可别乱说了,刘郎早先进京赶考,想问问他何时回家。”

  张青渡笑道:“姐姐不问刘秀才可否高中?”

  “高中与否又能怎样呢,盼他平安便是最好了。”

  张青渡点点头:“可惜了可惜了,小道还小,礼金也不够,不然像秀秀姐姐这般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一翻言语下来,说的清秀女子以手扶面,一个胆大的女子笑道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停下笑声,这才说道:“得了得了,就知道挑软柿子捏,欺负秀秀,人家让你算什么就什么,怎么,香火钱不要了。”

  张青渡连连点头:“莫心姐姐说的在理,秀秀姐姐还请取签。”

  清秀女子接过竹筒,嘴上念叨着但盼郎君归来,轻轻摇晃,竹签落出。

  张青渡拿起竹签,放在清秀女子面前,她不自觉的顺着念了出来。

  “亭上竹黄,飞鸟云伴入亭中。”

  意思显而易见了,秋天郎君归家。

  张青渡嬉笑道:“可还要为秀秀姐姐解上一解。”

  清秀女子面带含蓄笑意,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答复,摆了摆手,起身将十文钱放入书案一边的铜箔上。

  在场女子其实都是江淮官富人家的小姐,前些年不知是谁发现了这座小道观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身小道袍,模样极为惹女子喜爱。所以这些女子就喜欢来逗乐逗乐,女子交情最多,闲事也最多,久而久之,道观香客就是这些妙龄女子最多了。

  那个豪放的女子明艳动人,身段拿捏极为恰当,虽不如姿容绝代的杨念安,在此下这些人中,也算艳压群芳了,此时苦着张脸,故作委屈道:“哎,秀秀妹妹可快要与郎君相逢了,姐姐看的心下难受哎,不知何时才能嫁出家门了。”

  旁边那个要算“花前月下”的女子扭了扭莫心的胳膊,嗔笑道:“怎么,人家求亲的江淮才俊将你家门槛踏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这些人可真可怜,连莫大美人的面都从未见过,还不如这个小道士呢。”

  “我………”

  莫心正要言语,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哟,秀秀姑娘今日怎么到这破道观来了,可让的我一顿好找啊。”

  门外走来几道人影,为首一人脚步虚浮,面容虚白,手中捏着两颗铁球,身后跟着四个黑衣护卫。

  秀秀听到这人声音,脸色沉下,不言不语。

  来人环顾一圈,江淮不大不小,这些人大多都是相识之人,所以抱拳道:“哟,各位姐姐都在呢,我怎么还没发现这江淮城中还有这么个地方。”

  发现没人搭理自己,眼睛斜斜的往书案看了一眼,顿时神采飞扬,江淮女子水灵,可如这般雄伟壮观的女子却是少见。

  “不知这是哪家姐姐,真如天人下凡一般,花灯节就在几日后,想邀姐姐一同赏灯,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啊?”

  莫心几乎无视了这人,秀秀姑娘却嘴角一撇,弯腰探头与莫心言语。

  张青渡终于开口,笑容腼腆:“这位小哥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还如此丰神俊朗,光临鄙观,蓬荜生辉啊。”

  有些女子憋着笑意,这小道士什么性子她们最是清楚,从不吃亏不说,除了算卦之外,若是莫名其妙的夸人,那一定是不安好心了。

  贼精贼精的。

  果不其然,那公子哥儿沾沾自喜,非常受用,越看越觉得这小道士顺眼,看样子也是个含蓄害羞的小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有勇气了。

  直直走到张青渡旁边,揽住肩膀,笑道:“小道士何姓啊,怎么就屈居在这所小道观里了,老哥我姓朱,叫朱赤事,江淮朱氏的朱。”

  说到江淮朱氏的时候,眼睛又往莫心那边看了一眼,江淮有几个朱氏?一家而已。

  张青渡听到名字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在朱赤事看来真是极为真诚。

  “赤事哥,今日相逢也是缘,要不小道也给你算上一卦?姻缘还是平安?”

  朱赤事略微犹豫,他当然不信这个小道士能算出什么,不过现在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显得自己不大气不是,于是笑道:“趁着各位姐姐都在此,还是算算姻缘吧。”

  张青渡刚刚要拿出竹签,就被莫心打断。

  “朱家是吧,滚出去!”

  朱赤事怒极,抬手指着莫心,那几个护卫走上前来。

  “你!!”

  莫心不慌不忙,淡然自若道:“巧了,我姓莫,江淮莫劫伤的女儿。”

  朱赤事听到莫劫伤的名字,立马有些腿软,大声制止了那几个护卫,低头道:“原来是莫小姐,失敬失敬。”

  江淮文有朱顾庐,武有莫劫伤。自己不过是朱氏偏房子弟,长这么大连朱老太爷都未曾见过一面,就连老太爷葬礼,也就只能跪在外面磕几个头那种。一个莫劫伤的嫡女,自己半点招惹不起的。

  莫心蔑视的看了朱赤事一眼,说道:“你再烦扰秀秀,就打断你的腿!”

  朱赤事战战兢兢的点头称是,带着护卫匆忙往外走去。张青渡大声道:“朱哥儿,还没算呢!”

  等到朱赤事消失在众人眼中,一群女子哗然发笑,她们身份虽然比不上莫心,离朱氏也尚远,不过要说一个朱氏偏门的儿子,却还真是不那么畏惧,最多两不相扰而已。秀秀姑娘无非是家道中落,这才让那朱赤事起了歹心,三日两日的纠缠。

  笑声过后,除去那位是莫心闺中密友的女子,和秀秀姑娘心大以外。其余女子神色不一,艳羡畏惧皆有,女子心思,最是复杂,尤其这些见惯了官门学问,商道来往的女子,多想最正常不过。世道世道,又不是那修行问道,志在长生,云遮雾绕的仙人,总归还是要到生活二字上的。

  张青渡自顾自抽出一根竹签,轻声下了篾语。

  “难怪印堂发黑,原来有磨难相伴,朱兄难了难了。”

  莫心疑惑道:“走了也要帮他算一卦?”

  张青渡放回竹签,笑道:“道观有道观的规矩,开口则算,至于朱兄欠我的十文钱,估计得以后好久了,小道做的都是亏本生意啊!”

  莫心看着这个知道自己身份还一如往常的少年,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心有沉渊,波澜不惊。总归是个淡然的性子,或许还要加上一双有些好看的眸子,才是自己愿意在闺中密友的鼓捣下愿意闲时来这座小道观的原因吧。

  “那小道长再帮我也算上一卦?”

  张青渡摇头道:“不了。”

  莫心疑惑道:“怎么,还真的要做亏本生意了?你这一天三卦,不是还差一卦的?”

  张青渡笑着回答道:“小道这卦是要为故人算的,已经攒了许久了,莫姐姐可切莫生气。”

  莫心点了点头,佯怒道:“不算就不算!”

  张青渡立马说道:“不过小道可看面相。很准。”

  “那便看上一看。”莫心大气道。

  张青渡仔细端详一会儿,霎一开口,众人又是发笑不止。

  “姐姐面相看来,确实国色天香,极美。”

  莫心扶住额头,无奈道:“的确准。”随即站起身来,也掏出了十文钱放在铜箔里,转身离去。其余女子随即很上,只有秀秀姑娘临走前施了个万福,有个一看就是军伍世家的女子抱了抱拳,陆一流微笑道别,做了个道门稽首。

  “各位姐姐慢走慢走。”

  莫心陡然回头,见那少年道人面目和煦,摆手送别,凝神片刻,还是回过头去。

  心下自问,大抵是女人天生感觉吧,就在刚才某一刻,那个好像随时笑容挂面的少年道人,好似与天地分离一般,孤独的有些可怕。

  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

  日色落幕,道观内灯光摇曳。

  小道人坐在书案上,提笔画符,一气呵成。黑猫匍匐在砚台旁,有些无聊,老道人这些年年纪越来越大,睡觉的时间总是比清醒的时候多些,鼾声也不似以往,只是细微的传了出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黑猫一跃而起,抓开门栓。

  两道人影走进,还未开口,少年道人便站起身来,害怕惊扰了睡梦中的老道人,轻声道:“卦已明了,择日启程,杨夫子,山高路远。”

  漫步而来的两人停步,云幸川略带好奇的打量着这处破烂道观。没有被少年道人早早知道自己两人到此的来意惊讶到。

  理当如此才对,毕竟是老师托付之人。

  夫子杨雨新得到了这个原本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很是开怀,笑道:“以君子之礼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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