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与董承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只是颔首之交,当时自己位高,董承只是参将,二人自然不会有过多的交集,不过按自己的性子,就算不会交上朋友,客气礼遇还是不会缺了的,也是因此,虽说二人没什么关系,但也不会交恶就是了。
董承这位汉子刚毅的面容,自己印象实足,此时再次看来,却是一脸地疲态与萧索的神色,比之自己印象之中,明显黑瘦许多。
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在看着他吧,钟繇趁着董承未发现自己之前,便将视线挪了回来,想起董承曾经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眸,钟繇觉得,此时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随着宫卫走了盏茶的时间,方至偏宫处的一座独立庭院,庭院里的建筑围墙以及脚下青石,皆是新旧参半,想来此地刚刚修缮不久。
庭院内有一间主厅,两间偏堂,此时主厅与靠前的那间偏堂灯火通明,依稀得见一些不停走动的身影。
“钟大人,小的只能将您引到这了,将军正在厅中等候,大人离开之时,自有他人为大人引路。”
站在庭院之中,宫卫躬身施礼,这衙门大的地方,守卫都比其他地方聪颖许多,钟繇点头应承之后,宫卫便径直向来路走去。
“今日你我二人先会会这杨奉。”待宫卫走的远了,钟繇对着身旁许褚说道。
许褚瓮笑两声回道:“也不知这杨奉,是否备了好酒。”
钟繇见许褚仍有这般心情,不禁莞尔,不过想来这杨奉,也不会失了礼数。
二人几步便到了主厅门口,正要抬脚迈入,厅内当先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公明啊,我知你驻守西关很是辛苦,只是京内亦无余粮了,实在拿不出东西给你,今日下了大雨,想来这灾是过了,用不了月余的功夫便能收成,你再坚持坚持啊。”
听到此话,钟繇将要迈进去的脚步停在了半空,同时伸手拦住了许褚,趁着厅内之人未曾发现之时,退回门外阴暗处,厅内谈及之事,可不便被外人听去,自己本就有事相求,若是惹了杨奉不悦,事情就难办了。
虽说退了回去,但厅内的一切还是看的真切,厅内摆了三张宴桌,来往不少宫女打扮的妙龄女子来回忙碌,从那间偏堂之中端上许多美食佳酿,荤素齐全,三张宴桌摆的满满的,想来是为钟繇二人准备的,看来这杨奉的确礼数周到啊。厅内主位宴桌坐着一位华服精瘦男子,眼睛眯起,颧骨老高,想来就是杨奉本人了,杨奉身旁躬身站着一位军铠方脸男子,男子个子不算高大,给人一种沉稳之感,想来就是杨奉口中的公明了,此人一身风尘仆仆,军铠未脱便前来面见,想来此行颇为急切。
公明?莫非是徐晃将军不成?此人名头倒是不弱啊,钟繇想起了这位军铠男子的身份。
徐晃看了眼杨奉身前这一桌的美食,面有难色地说道:“这个...将军啊,怕是不用月余的功夫,我手下的兵士们都会饿死了,您给想想办法。”
杨奉察觉徐晃目光,脸上一窘,面色瞬变,横眉冷目地对着徐晃喝道:“你看什么?你们平日里只不过是打打仗便罢了,我可是要随时应酬各位权势重臣,若是一个不好,你们的吃食从哪来?”
见杨奉恼了,徐晃赶忙赔笑道:“将军赎罪,将军赎罪,知道将军辛苦,是在下唐突了。”
说了这话,杨奉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徐晃见此接着说道:“在下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求些粮草,将士们与那马匹一同啃了多日的树皮了,着实有些顶不住了。”
杨奉白了徐晃一眼,接着哼声说道:“这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那偏堂之中还有些余下的饭食,你去吃些,今日有贵客临门,吃完你便回去吧。”
徐晃听到让自己去吃些饭食,肚子不自觉地“咕噜”一声,不过心中一股怒意升起,饿感便一消而散了,徐晃愣了几息时间,面色不动,强压怒意,随即装着哈笑神情,面露难色地说道:“这个...留下一众将士,在这里吃独食,怕是不太好吧。”
杨奉闻言脸色再次大变,又是厉声喝道:“我只是念你跟随数年不易,方将这宴请饭食分你一些,既然公明不领情面,直接回去便是。”
话音未落,徐晃身子一僵,只觉自己怒意即将压不住了,脸上哈笑神色瞬间崩掉,久经战场,肃杀气息瞬息而起,一脸冰寒地与杨奉对视起来。
真把自己当成了求食的乞丐了,虽说求食未错,但也是为了数万将士而求,并非为了一己之快。
徐晃心中愤懑,但是念及数万将士,此时万不可与这厮撕破了脸皮,看着杨奉即将爆发的双眼,徐晃气息一滞,冷硬的脸上生生挤出一个哈笑的表情,接着极力稳定怒极发颤的声音说道:“将军莫急,在下只是饿了多日,想来偏堂那些饭食尚不足填饱肚子,可否待将军宴请结束,将这桌上所剩之物,尽皆赐给在下?”
杨奉本欲暴起,想要将这不懂事之人好生骂上一骂,没想听到的却是这番话语,着实出乎意料,心想尔本小人,何故一装?接着一脸嘲弄地说道:“公明若是早有此言,我又何故动怒?先且下去,待此宴结束,便由你饱食。”
徐晃再次压下翻涌而起的怒意,抱拳躬身应是,接着便向厅门之外走去,杨奉看着徐晃背影,又是嘲弄地冷哼了一声。
徐晃刚刚跨出厅门,便觉身旁有异,转头看去,入眼的便是钟繇与许褚二人,想来这二位便是杨奉口中提及的贵人了,与杨奉结交,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一念及此,徐晃冷眼一瞥钟繇二人,随即回身,直接向着偏堂走去。
这一眼颇冷,不屑之意实足,无故受累,钟繇倒是不觉什么,许褚当即有些恼了,眉头一立,便要追将上去,与这无礼之人好生理论理论,却是被钟繇伸来的一只手拦住了。
“元常不要拦我,今日定要教训教训这无礼小人。”
许褚直言小人,想来厅堂内的谈话听了全部,最后那番撇下挨饿的将士,独自求食剩物之言,在许褚眼里着实小人行径。
钟繇嘴角微翘,看着徐晃背影,心中却是有些钦佩,许褚率直,不会细细考虑,自己可是完全明了徐晃之意,看着一脸愤然地许褚,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示意许褚将耳朵贴的近些,待许褚弯下腰后,小声耳语了几句。
话音一落,许褚的怒气便泄了十之八九,眉头紧皱地看着徐晃消失的方向,轻哼一声,开口说道:“今日先不与此人计较。”
虽说许褚不愿承认,但是心里同样暗生钦佩。
钟繇又是摇头轻笑,随即转头看向厅门方向,凭借许褚这嗓门音量,想来杨奉已然知道自己二人到了此处,当即不再迟疑,抬脚便迈了进去,同时哈笑两声说道:“子慧兄,多年不见,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