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小姐!老爷这次真的回来了。”
清晨的殷府内,殷仑启独女的闺院门口处,此时跑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小丫头长了一双机灵水润的大眼睛,有些婴儿肥的样子,生的是十分可爱喜人。
院子里生了一座小炉,炉上有一瓷质的大肚罐子,看罐子盖跳动的样子,应该是开了锅了,不过却看不见有热气冒出,全被小炉升腾起的黑色浓烟遮住了。
在冒着浓烟的小炉旁边,蹲着一位女子,此女子正是殷仑启的独女,名叫殷华曼。此时殷华曼正用一把羽扇扇着浓烟,不过却没什么太好的效果,见小丫头跑了进来,便慢慢站起了身子。
殷华曼身着一身琉璃长裙,刚刚站起,裙角流动,身材虽不傲人,却也是玲珑有致,琼鼻挺立,口似含樱,肤如凝脂,面若观花,两条柳眉似烟,两耳如陶瓷般精细,只是亮如秋水般的凤眼透着一股深沉与冷静,头顶扎一飞仙髻,额中露出一个小小的美人尖,活脱脱的就是一仙女下了凡,只是脸上与双手以及裙子的边角都被碳烟熏的黢黑。
殷华曼的头顶有两只簪子,在下边的一支是碧玉镶金,十分的美丽华贵,而另一支,看露出的部分,却是一支用的已经发油的木簪,且插在头顶最显眼的地方,看上去就有些碍眼了。
“乐儿,慢些跑,莫要失了女德。”殷华曼听了小丫头的话,神色虽然未变,眼睛却明显亮了几分,但还是语气舒缓地对小丫头说到。
乐儿跑到女子近前,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对着殷华曼说道:“小姐,我早就说过,院内的这些碳柴都受了潮了,你看看你的脸上,今天比前几日还要黑呢。”
殷华曼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只是她袖子上也全是黑烟,脸越擦越黑了,“这碳柴不用,就要浪费掉了。”
乐儿嘴一撇,给了殷华曼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心道,小姐,咱家真不差这个钱,不过嘴上却是说道:“小姐,你先去洗漱一番,换件衣服,老爷已经在前厅了,这汤我帮你倒进碗里。”
“你可小心,别再烫的伤了。”殷华曼见乐儿如此有心,嘴上一乐,只是这一笑,竟似那严冬遇了初春,绚烂了整个画面。
殷华曼说完便向着自己的闺房走去,女孩子的闺房看着就十分悦目,整个房间整洁馨香,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殷华曼的闺房刚进门,就能看到对面的墙壁前放着一张矮桌,矮桌十分精致,桌上镇纸镇着一张方形宣纸,上面写满了毛笔字,矮桌之前的地上放着一张拓印的碑帖,细看之下,宣纸上的字与地上的这张碑帖,竟然一模一样,若不是宣纸上的字形较小,绝对会被人认作这又是一张拓版。
桌后是两扇木窗,木窗都未打开,可以从窗缝中听到外面风吹水面的声音,想来外面应是一片湖泊,木窗旁的墙上,一边挂着一座棋盘,棋盘上只有几条曲折的刻痕,棋盘下的瓷盘里放着十二块楔形的木质棋子,木窗另一边挂着一个古筝与一把琵琶,这几件事物看着都是有些年头之物了,而矮桌右边还斜依着一把入鞘的细剑。
殷华曼很快便洗漱完毕,换了衣裳。出了闺房正门,就看到乐儿已经端着托盘站在了门边,托盘上放着一个瓷碗,碗内热汤还冒着热气,这热汤闻起来确实很香,不过汤色却有些浑浊,汤上还飘着不少黑色的灰咖。
“我们走吧。”殷华曼看了一眼乐儿端的热汤,像是极为满意一般,嘴角微抬,当先向着正厅走去。
乐儿应了声,便跟了上去。
“小姐,你说老爷这半年都未回来过了,前些天就说已经回了渤海郡,可怎么这几日都未进家门呢?”乐儿一边跟着殷华曼,一边问着。
“应是事务缠身,脱不开吧。”殷华曼微笑答道。
“自打我进殷府的这十几年里,见过老爷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小姐也早就想老爷了吧。”乐儿调笑道。
“你这丫头,爹爹常年在外经营生意,书信又少,也不知每日吃穿如何,更怕遇了匪贼,怎不叫人担心?”殷华曼还是有条不紊的答着。
“嘿嘿,难怪每次老爷回来,小姐都会亲自给老爷煲汤,老爷喝了小姐煲的汤,肯定暖到心里了。”乐儿笑容满面地说着,“不过这几日老爷没回来,小姐煲的汤可都便宜了那些家里的下人了。”
殷华曼轻笑一声,看着乐儿说道:“怎么?怪我不把汤给你喝吗?可是你自己说的,自己吃的太撑了。”
乐儿听了一惊,看了眼端着的汤上飘着的那些黑色的灰咖,连忙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会怪小姐呢,只是这汤用的可是上好的补物,且是小姐亲手做的,怎能给那些下人喝呢,重要的是他们竟还剩下不少。”
殷华曼又是轻笑了下,继续边走边说到:“既然是咱殷府的活计,与咱们共同生活,那就是咱的家人了,只是每日的工作不同罢了,你小姐我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也只是这些年好起来罢了。”
殷华曼说着,又转过头来,调笑了乐儿一句:“你倒是从小就跟了我,没吃过几年苦啊。”
乐儿知道自己说不过自家的小姐,对着殷华曼吐了吐小舌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的殷仑启正坐在自家正厅的主位上闭目想着什么,殷仑启与审配昨日后半夜才回到渤海郡城,回来之后殷仑启在商铺稍作休息,这日一早便回了殷府,连衣服都忘了换了。
“爹爹怎弄的这一身的尘土?”
殷仑启被一个优美且有些沉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睁眼一看,自己想事入神,竟没有听到自己的女儿走到眼前。
“没什么,爹爹昨日上山...”
殷仑启本能般地想把自己被抓之事隐瞒过去,不过刚说了几个字,便想起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去给那郭公子当丫鬟,当下心里又是一苦,接着想到既然要让小曼去郭公子那里,就不能隐瞒什么了,便又想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小曼,不过看到小曼高兴的模样,殷仑启有些开不了口。
“小曼找爹爹有什么事?”最终殷仑启只是说了这话。
殷华曼也是看到自己爹爹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向下转了下,眨了眨眼,识趣地没有细问,答道:“爹爹,我给你拿了汤来补补身子。”
殷仑启听到“汤”字时就是一惊,头上冒了些许冷汗,本能的回了句:“小曼啊,我刚刚吃的有些饱...”
不过殷仑启看到自己女儿那双满是自信且期待的眼睛时,之后的话憋在了嘴里,话锋一变,“不过还是可以喝下一碗汤的。”
殷仑启说完,便看到乐儿那个小丫头憋着笑意,将一碗汤端在了自己眼前。
殷仑启看着汤中飘着的灰咖,有些犹豫,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殷华曼面带微笑。
殷仑启迟疑地将汤碗拿在了手里,乐儿强忍笑意退到了殷华曼的身后,殷仑启看着手中的汤,又是有些犹豫,又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殷华曼面带微笑。
殷仑启当下心一狠,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这汤喝着味道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满嘴的细沙着实有些费牙,而且不知会不会如上次那般腹泻几天。
“爹爹,味道如何?”殷华曼面带微笑的问道。
“小曼又有进步了。”殷仑启感慨的说道,殷仑启这话绝对是心里话,殷华曼做的这道汤,殷仑启已经喝了十几年了,都说做事可以熟能生巧,绝对是在理的,如今殷华曼这汤的味道跟十几年前比,绝对是天差地别的。
“爹爹喜欢就好。”殷华曼满意的坐在了殷仑启下首处。
喝了那碗汤之后,殷仑启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又是沉思了一阵,接着谈了口气,对着自己女儿说道:“小曼,我这几日是被袁绍抓到了郡衙大牢之中。”
殷华曼听了明显一惊,不过见自己父亲活生生地坐在面前,便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转念一想,根据自己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不会无故对自己说这些事的,于是对着父亲问道:“那袁绍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殷仑启又是叹了口气,垂眼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能要委屈小曼几日了,昨夜我已经将大半的身家送出了城,这几日那袁绍盯得紧,我们逃不出去,小曼先去那郭府给郭奉孝做几日的丫鬟,等这阵风停了,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在爹爹说道要自己去做几日的丫鬟时,殷华曼就已经惊住了。
“老爷,这可使不得啊,别说几日,就算一日也不成啊,小姐可是金枝玉叶,若是被占去了便宜,那可就追悔莫及了。”站在殷华曼身边的乐儿也是惊住了,只是没想这丫头竟直接急了。
殷仑启依旧是垂眼坐着,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乐儿,不得无礼。”殷华曼稳了稳自己激荡起伏的情绪,转头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如果我不去郭府会如何?”
殷仑启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看向殷华曼,说道:“你我二人都会丢了性命。”
殷仑启说着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继续对着殷华曼说道:“小曼啊,你母亲...”
“乐儿,我们走。”还未等殷仑启把话说完,殷华曼站起身来,带着身边的乐儿,向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殷仑启看着小曼头上的那根木质发簪,怔怔地出了神。
“殷老爷,我给你带了好消息来了。”
殷仑启再次被惊醒,只见这正厅门外,许攸走了进来。
殷仑启赶紧站起,脸上硬挤出笑来,将许攸让到主位之上,对着外边的管家说道:“去沏些上好的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