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尚书府。
卢植细心的将手中的尚书印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看不见一丝尘埃之后,方才又珍重的将尚书印放置进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盒子中,慢慢将盒子盖上,轻轻将盒子推到案几的正中。
“想我卢子干,已经快行将就木了,竟然还有些放不下这权利二字!”。
说着,卢植自嘲的摇摇头,但目光却极为清明,显然并非放不下他所谓的权利二字。
“你卢子干放不下的,怕不是权利吧?”。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卢植并未抬头,自顾自的将案几又擦拭了一遍,同样擦的非常仔细。
“既然决定了要走,又何必如此留恋,这可不像你卢子干!”。
蔡邕并未因为卢植没有回应自己而有任何的不满和尴尬,径直走进房间,也不等卢植招呼,十分自然的跪坐在卢植对面。
“你来做什么?”,卢植终于抬起头,神色有些默然的看着蔡邕,淡淡道。
“真的决定了吗?”,蔡邕没有回答卢植的话,反而略有些沉重的反问道。
“再留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卢植又自嘲的摇摇头,继续擦拭案几,“还不如早点回去,也好落叶归根。”。
“你蔡大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贵干?”。
“确有一事,想劳烦子干帮我一次!”,蔡邕跪坐着挺直腰杆,对着卢植拱手作揖,态度极为诚恳。
卢植眼角余光瞥见蔡邕的神态和表情,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即便恢复正常,继续擦拭着案几,语气也依旧平淡,“能让你蔡伯喈开口求人,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于他人而言的确不简单,但对于你而言,易如反掌!”。
“哦?”,卢植停下了手上动作,略微有些好奇的看着蔡邕,“那你且说说看,所为何事?”
“我想求你帮我做个媒!”
“做媒?”,卢植略有些褪色的眉毛轻轻一挑,面露不解,“为谁?”。
“为了小女,蔡琰!”。
“令爱?”
蔡邕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我如今被董贼强召,三日遍历三台,我虽痛恨董贼祸乱朝政,紊乱朝纲,但也有些感激他的知遇之恩。”。
蔡邕抬起头看着卢植,面色带着凄苦的自嘲,“我也自知早年不知变通,性格犟直得罪不少人,也只有你和曹孟德不介意,还能与我交好。如今我又委身事贼,更被他人所不容,怕难有善终。”
卢植眼神波动,想劝慰蔡邕几句,但被蔡邕截住。
“子干你也不必劝我,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两个女儿,次女尚幼,或许日后自有她的造化,可长女蔡琰已经十四,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她的一生。”
“早听闻令爱容貌出众,才德无双,不知引得多少少年英雄倾心,伯喈你何以如此悲观?”。
蔡邕又叹了一口气,“子干你怎的也学会自欺欺人了?”。
“以我如今的身份,还有哪个世家子弟敢娶小女?”
“我曾想将小女嫁与卫家之子,可那世家子体弱多病,不是良婿,外加如今我以身事贼,想来那卫家也未必愿意接纳小女了。”
卢植有点被蔡邕悲观的情绪传染了,声音低沉的问道。“那你又想让我将令爱做媒与谁?”。
蔡邕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直直的盯着卢植,卢植刚开始有些疑惑,但想起蔡邕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大惊。
“你,你想让我做媒与伯珪之子,公孙续?”。
“正是!”,蔡邕终于面露笑意,“我也知晓有些高攀,所以特来拜托你!”
“公孙家父子二人皆大孝之人,公孙伯珪舍身护太尉,公孙续和衣侍仲躬公,都十分难得。”
“而子干你是公孙伯珪的老师,你若做媒,公孙家想来是会应下的!”。
卢植冷笑一声,“蔡伯喈你打得好算盘啊!”。
蔡邕收敛笑容,目光真诚的看着卢植,“不是我打得好算盘,而是子干你应该明白,如今天下,也只有公孙家敢接纳小女,而且说句托大的话,以小女的容貌和才德,并不会辱没了这个少年英雄!”
“昔日听闻公孙续封狼居胥,小女便曾说过,大丈夫当如是,那时我便知道,恐怕小女是对公孙续倾心了。只不过我知晓自己身份低微,小女有些配不上公孙续,所以便没有提及此事。”
“可如今特殊情况,为了小女的幸福,我不得不厚着面皮来求助与你,所以,还请子干助我!”。
说罢,蔡邕竟然纳头便拜,长跪不起。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罢了!罢了!”,卢植绕过案几将蔡邕扶起,“公孙续至今也尚未婚配,且令爱的确出众,与公孙续也算是天作之合,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一回媒,促成这对金童玉女吧!”。
“感激不尽!”,蔡邕再拜。
……
卢植挂印而去,令董卓勃然大怒,怒骂卢植不知好歹,当即就准备下令追杀卢植,好在被李儒及时制止。
“卢子干海内大儒,声名远播,如果追杀他,就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再也不会有人给相国大人卖命了!”。
董卓大怒,愤怒的瞪着李儒咆哮道,“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不能追杀,我是相国,连皇上都得听我的,我还有什么人不能得罪,不能追杀?”。
李儒又耐着性子劝诫了董卓几句,董卓粗暴的推开李儒,带着甲士直奔后宫而去,卢植杀不了,但火总得泄一泄。
李儒踉跄站稳,看着董卓离去的背影特别失望,如今的董卓已经不是之前的董卓了,虽然现在已经权倾天下,但李儒心中清楚,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经不起时间的。
或许,该准备后路了!
李儒目光闪烁了几下,而后略显颓废的轻叹一声,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卢植也担心董卓会恼羞成怒下令追杀自己,于是一路之上快马加鞭,不过半月便赶回了幽州,卢植就是涿县人,因为与公孙瓒之间的特殊关系,他的家人一直都住在公孙府旁,被严密保护和照顾着,所以卢植刚刚到家,消息便传到了公孙瓒和公孙续的耳朵里。
这可又是一尊大佛,而且是了不得的大佛,得知卢植辞官回家的消息之后,公孙续十分惊喜,立即和公孙瓒来到了卢府,这大佛,必须请出来。
“学生公孙瓒,拜见老师!”,堂堂骠骑将军说跪就跪,可见这时代对老师是多么尊敬。无奈之下,公孙续也只能跟着跪下,不过卢植是长辈,又是大佛,跪就跪吧,反正自己已经跪过很多人了,不差这一个。
“晚辈公孙续,拜见师公!”。
“好!好!好!”,卢植连说了三声好,情绪也有些激动,其快速踏前一步,将公孙瓒扶了起来,“老夫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劳烦伯珪了!”。
“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公孙瓒这并不是谦虚,说的是事实,老师的家眷守在自己身边,就应该好好照顾,不能怠慢。
卢植高兴的点点头,这算是自己最出色的学生了。当然,卢植也没忘了公孙续,转身将公孙续扶起,扶起之后卢植的双手还扶着公孙续的肩膀,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着,最后,哈哈大笑着转过头对公孙瓒道。
“伯珪,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公孙瓒谦虚的回应着,但心中却极为自得,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情,就是生了公孙续这个儿子。不对,最成功的事情是娶了侯氏,不然也不会有公孙续。
公孙续暗中翻白眼,是老子自己足够优秀好吗?
“伯珪,不知续儿可有婚配?”,三人聊了一会,卢植也没有忘记蔡邕的嘱托,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询问。
公孙续心中一动,卢植这是常规询问,还是有别的想法?
公孙瓒恭敬回着,“尚未婚配!”,顺带着还横了公孙续一眼,“之前有人提过几家闺秀,可续儿却说自己暂无成家打算,所以便一直没有婚配。”
卢植嘴角高高的拉起来,双目含笑的看着公孙瓒,“为师此次回乡,曾受人之托说媒与续儿,伯珪可想听听?”。
“老师请说!”,卢植从洛阳回来,或许就是那几个大家闺秀,公孙瓒也有些好奇。
公孙续也竖起耳朵。
“蔡伯喈之女,蔡琰!”
是她!
公孙续大吃一惊,自己的目标之一,现在竟然要主动送上门了?
公孙续的神情变化被卢植看在眼中,“看来续儿也知晓这蔡家女儿。”
“师公明鉴,续儿的确对此女略有耳闻,听闻其博学多才,尤精音律,是蔡大家的掌上明珠。”
“那续儿可中意此女?”,卢植笑眯眯的看着公孙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有师公做媒,续儿便听从师公安排!”。
“哈哈哈……”,卢植畅快的大笑起来,看来自己这一次做媒,是做对了啊。
公孙瓒却愣住,呆呆的看着公孙续,你说什么?听从安排?你以前不是说你没打算成家吗?
公孙续目不斜视,心中暗道,那是你们没选对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