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父亲说幽州尚未安稳,你应该暂时无心成家,我与你父亲都想将婚期给定下了!”
说着,蔡邕看向公孙续的目光变成了不满。
“要说续儿你年岁也不小了,今年都已经十六了吧,为什么没有成家的打算?”
“别人家的后辈,你这个年龄儿女都已经承欢膝下了!”
……
剩下的话公孙续完全没有听进去,他不由得有些怀疑蔡邕是不是也是从后世穿越来的,这为人处世哪有一丝大家样子,这一手催婚绝技也深得后世父母真传。
蔡邕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终于对自己的发言做了一个结尾。
“所以续儿啊,不要再拖着了,找一个吉日把婚期定了吧!”。
公孙续心中暗暗一松,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对蔡邕回道,“好的岳丈大人,回去之后我就对父亲说,择吉日将婚期定了!”。
“好!”,蔡邕大喜,神采飞扬,“也不用你说了,等下我就去找你父亲,将婚期定了!”,说完,蔡邕蘸墨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一气呵成写下八个大字。
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这操作,公孙续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竖起大拇指。
“我也没什么称得上珍宝的物件,也只有这一手草篆还算拿得出手,今日就将这八个字送给你,希望你与琰儿将来能够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写完之后,蔡邕郑重的将纸张拿起来递给了公孙续,这一次,他的神态终于郑重了一些。
“续儿定不负岳丈所期!”,公孙续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纸张,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端详一下这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八个字都好似一幅简笔画,似鸟头燕尾,又似鸟头凤尾,字体横竖笔画丝丝露白,飞笔断白,整体燥润相宜,就像是用枯笔写成的。
“这就是飞白书?”。
“不错,这就是飞白书!”,郑玄凑到公孙续身边,从头到尾一个一个字的仔仔细细看着,一边看一边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伯喈,你这八个字算是登峰造极了!”。
“那我得给当成传家宝珍藏起来!”,公孙续郑重的将纸张交给周仓,周仓小心翼翼的接过,就这么如捧着郑宝一样捧在手里,“去,命工匠裱起来!”。周仓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郑玄没明说,但公孙续知道,郑玄就是这个意思。
“对了,晚辈还不知道先生是何时到的幽州?”,公孙续对郑玄问道,他刚才想了想,郑玄似乎一直在北海,怎么会突然到幽州来了。
公孙续没有发现,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刚走出没几步的周仓突然加速,跑出了学堂。
郑玄见此笑了笑,对着周仓的背影对公孙续道,“周护卫请老夫来的!”。
公孙续转头看着已经没了踪影的周仓,心中猜想事情绝对不是郑玄说得那么轻松,不然周仓不会跑。
“康成公是被元福给抓来的!”,果然,刘其说出了真相,“北海黄巾闹乱,威胁到了康成公所在的县城,康成公与百姓一起躲避战乱,想去往徐州避祸,结果途径泰山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刚刚迎出蔡家小姐的元福。”
“蔡家小姐从百姓的口中知晓康成公也在队列之中,便让元福去请康成公来幽州避祸,康成公想拒绝,然后蔡家小姐向元福细说了康成公的不凡,元福这憨货便强行将康成公抓到了幽州来。”
干得漂亮!
公孙续心中夸赞着周仓,但面上却做出愤怒状,“先生放心,回去我就重重责罚元福,让他给先生赔罪!”。
郑玄可不是一般人,严格来说,他在天下士人心中的地位可能比陈寔和荀爽都要高,不仅仅是因为郑玄学问高深,更是因为他在古文经学的基础上,汲取今文经学中的知识学问,不分,遍注儒家经典,亲手结束了延续二百多年的古今之争,大大推动了经学的发展。
就算现在,郑玄也已经通过注经讲学实现了初步的古今经文的统一,创立了郑学的雏形,是真正的大家,世人公认的那种。
不像陈寔,荀爽,因为家世和其他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士人并不认可他们。
“周护卫已经不止一次向老夫赔罪了,他也不过是强行将老夫留在了车上,并未伤害老夫,反而把老夫侍奉的很好,吃喝不愁!”
郑玄笑呵呵说道,丝毫没有将当初的事情放在心上。
“况且,如果不是周护卫,老夫又怎能见到幽州如此繁荣景象,又怎知幽州的学术之风已经如此鼎盛,更不可能见到这神奇的纸张!”。
“先生雅量!”,公孙续赞叹了一声。
刘其见公孙续和郑玄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便插口道。
“续儿,按照王大家所言,这纸张差不多已经能够达到你当初所说的要求,只是……”,刘其犹豫了一下,“续儿你确定真要这么去做吗?”。
“如果做了,你可就被天下世家所不容了……”。
“祖父多虑了,我只在幽州办我的学堂,与天下世家有什么关系?”,公孙续倒不是很在乎,这个决定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至于幽州各郡的世家,如他们想给我添堵,我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当初董卓在洛阳做过什么!”。
刘其不再劝说,他知道公孙续是铁了心的准备这么做了,不过好在公孙续没有太过分,只能算是得罪世家,没有把世家得罪死,这一点从陈家和荀家众人没有丝毫反对就能够看出来。
至于董卓在洛阳做过什么?
迁都之前,董卓几乎将整个洛阳的世家屠戮殆尽。
从两个人的对话中,郑玄听出了点东西,况且之前他在学堂中便已经听学子们说过,公孙续将来要准备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书,想来现在公孙续和刘其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老夫是否能知道,公子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不能让先生知道的,况且晚辈要做的,其实先生已经在做了,只不过先生是被动的,晚辈是主动的!”。
“哦?”,郑玄有些意外,好奇道,“那老夫倒要听听,老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事情做到公子前面去了!”。
“晚辈要在幽州广办学堂,让所有想要求学的人都能够获得识字读书的机会,而这些纸张,将来就是要用来书写教材的!”
郑玄面色微变,对公孙续正色道,“公子莫要说笑,老夫可没有将经学书籍公开给所有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公子可要三思啊!”。
“先生不必谦虚,晚辈且问先生,先生门下是否有寒门和黔首子弟?”
郑玄点头,“老夫门下的确有寒门子弟,老夫教授学子,只论品行,不论出身!不过黔首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先天条件摆在那,黔首很难出学子”。
“那晚辈说要做的事情与先生所做过的事情差不多有什么问题吗?”,公孙续狡黠的笑着,“先生也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子弟,晚辈也是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子弟,有什么不同吗?”。
“自是不同的!”,郑玄耐着性子向公孙续解释,“老夫所讲的经学都是经过老夫注解过的,并非是当今世家家传的经文,这是其一。老夫的学生虽然也有寒门和黔首,但他们早已经学有所成,老夫再教他们,其实也算不上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至少,老夫门下还没有绝对的寒门和黔首出身,与世家没有一点瓜葛的学生,这是其二。”
“有此两点,老夫方才能够安心讲学,也没有被世家大族所不容!”。
“续儿,老夫支持你!”,陈寔突然开口,众人之中,只有他是真正的出身寒门,也只有他才切身的体会过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的艰难,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支持公孙续的。
公孙续朝陈寔笑笑,陈寔给了他一个坚定地目光,公孙续继续道。“还是先生看得明白,知道不去触碰世家的神经!”。
公孙续摇摇头,嘴角拉扯起微微嘲讽,“但是说白了,什么今文古文之争,什么世家寒门黔首百姓,不过就是利益之争而已,谁胜了,谁说的算!”。
“四百年前,哪有什么今文古文?不过是一群已经得势的,尝了甜头的人不想再将到手的权势和利益再分给别人罢了!”。
众人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没有阻止公孙续继续说下去,他们早已经过了争权夺势的年纪了。
“就好比众位前辈,你们还在乎什么今文古文吗?”。
公孙续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佬,这几个人中虽然没有今文派的,但却有学习今文的,其中以身为同门师兄弟的卢植和郑玄为代表,他二人都是师从马融,也都是在古文派的基础上又学习了今文,卢植可能古文派的立场更坚定一些,但郑玄却是早已经开始融合古今今文了。
所以,公孙续最后将目光锁定了荀爽,“老师,您在乎与今文之间的争斗吗?”。
荀爽无所谓的摇摇头,他又没有那种需求,为什么要去争这些没有用的东西。甚至于,就连公孙续准备创办学堂的事情他也是支持的,荀家和其他世家不同,他们传承的时间更长,数百年的沉淀早已经让他们知晓了对于一个世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田地,不是财富,更不是私兵,而是传承不断的优秀人才,以及对当权者的拥护,尤其后一点,至关重要。
荀爽曾经和荀彧探讨过,其实公孙续针对豪族世家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彻底灭绝世家,毕竟严格来讲,公孙家也是一个世家,而且公孙续能够将陈家和荀家拉到幽州,也说明了公孙续对世家并非绝对排斥。公孙续真正针对的,应该是世家手中的田地和私兵,因为这两样东西能够威胁到当权者的统治力,这不仅仅是公孙续,而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再往深了说,公孙续想要的是一群附庸者,而不是一群妄想主动和他分享蛋糕的平等者。
“可是杨家、袁家的那些人在在乎!”,公孙续语气重了一些,“为什么?因为他们要守护他们的利益,要守住他们所谓的世之大家的名号和名望!”。
“可是真的有用吗?”,公孙续面上嘲讽之色更重,“没有用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们也别生气,你们要么是我的亲人,要么是我的老师,要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所以我才会畅所欲言!”,公孙续开始给众人打预防针,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有点过激的。
这时候,听着公孙续慷慨激昂的话,众人早已经没了其他念想,只想听公孙续继续说下去,所以他们都笑着表示没事,示意公孙续继续说下去。
“真的没有用!”
“就说袁氏,四世三公又如何?董卓不讲理的时候,想灭他全家就灭他全家,袁绍和袁术只能哭哭丧,《孟氏易》能救他们吗?”
“再说杨氏,也称得上是三世三公,可董卓霍乱朝政的时候他们杨家发挥出一点作用了吗?《欧阳尚书》虽好,可能阻止董卓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吗?”
“但偏偏他们还守着可笑的家传经文,视若珍宝,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给我,我也弃之如敝履,上不能安邦定国,下不能守护族人,留有何用?”
公孙续不傻,他针对的只是今文最具代表性的那两家,可古文却只字未提,所以众人都眉眼带笑的看着公孙续,也不反驳。
“所以,真正可贵的是人,而不是那卷放久了烧火都温不了一壶酒的破竹简!”
“现在,袁氏还拿得出手的只有袁绍和袁术,可袁绍外宽内忌,好谋少断;袁术更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个人家学没学到多少,野心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早晚成为冢中枯骨,到那时,袁氏也就完了!”
“杨氏同样如此,杨彪还算能人,其他声望不小,可杨氏后人却太过不争气,只有杨修一人称得上英才,却也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终究也难成大事!”
“可再看曾祖族中!”,公孙续这一转折让陈寔很是意外,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了。
“二代之中,几位外祖父各个声名在外,能力不俗;三代之中,也各个不俗,长文、孝先更是才能出众,人中龙凤。有这些人在,至少可保陈氏百年繁盛!”
“相比之下,书籍重要,还是人重要,相信诸位长辈心中都有计较。”
“所以,经学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留着传家的,而是用来传世的,真正留着传家的,是人,是优秀的后辈!”
“没有优秀的后人,没有争气的子孙,就算将诗书礼易春秋都留着传家,该亡,还是得亡!”
“更何况,我也没打算用经学来开办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