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缺月挂疏桐，正是漏断人初静时，出云塞在李陌的安排下，偃旗息鼓，严禁火光，闲得十分静谧。城头上暗中埋伏着的士兵们，隐隐约约听见城外的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陌也听见了，挥手示意士兵们不要慌张。

　　话说这匈奴都是骑兵部队，又是在草原上征战惯了的，对于攻城战，基本上是些文盲。只是好歹也经常在汉地劫掠，知道要去弄破人家城门或者竖起个梯子爬上人家城头。所以为了节省人力，铁弗下令，全军马蹄上裹上毡布，慢慢靠近出云塞，等距离三百米的时候，下马，步行到出云塞城头。要说这古代，自然环境尚未退化，诗中所说的“风吹草低见牛羊”是一点也不假，要是没有大风吹过，人俯身在马背上，隔远了根本看不见，更何况现在是残月的夜晚。

　　李陌听见城墙下渐渐开始有了压低了的声音，知道匈奴人摸过来了。环顾周围的士兵们，经历了几次血与火的洗礼之后，早就成为了合格的战士，再也没有人出现战前的瑟瑟发抖和焦虑不安，脸上写满的，都是期待，双手握住自己的兵器，只等上级军官一声令下，杀匈奴他奶奶个腿子的。

　　哐啷哐啷几声，城墙上立起了四五座云梯，这都是匈奴急忙间赶制出来的。一帮人快要爬到城头了，心中窃喜：“看来，这出云塞也是土畜有虚名而已！”冷不防，城头上猛然立起无数火把，李陌长枪一指，高喝：“弟兄们！杀他娘的！”

　　一场血腥恶战就这样在瞬间爆发，是偶然，亦是必然！刹时间，杀声震天。无数早就准备好的石块在空中翻着筋斗，冲云梯上的匈奴飞而去。可怜那些人根本无法招架这些巨石檑木，瞬间就被砸得血肉横飞。那些侥幸躲过巨石和檑木，爬上城头的匈奴，倾刻被无数的刀枪做成了肉泥。

　　城下一帮还未上云梯的，不是被砸死，就是被城头上飞下来的如蝗箭雨射了个七七八八。那些匈奴下级军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腿脚生得短，无不哭爹叫娘四散逃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手下！

　　军官一散，士兵更要溃散！如此就看出来了组织纪律的重要性！如果此时两军换个个儿，出云骑一定不会溃散的如此快，李陌平素里用现代训练手段训练出来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那边铁弗一看城头立起了火把，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其实第一波攻城的军队无非是他从草原上强行征调的牧民罢了，心疼归心疼，可是远不及损失精锐部队心疼，于是赶紧下令精锐部队准备投入战场。

　　李陌他们正杀在兴头上，黑暗中又一巨大的身影映入眼帘，等靠近了城门，看清了，是一台四轮的巨车，车头是一根粗大的原木，前头削减了，裹上铁皮，往城门上一撞就是轰隆一声，连城墙都似乎跟着颤抖一样。

　　郭涛赶紧调集弩手射击，无奈那冲车上还附着好几层厚毛毡，又撒上了水，又厚又密的，根本射不透。

　　一帮弩手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李陌冷哼一声：“哼！来的正好！”。接着冲城门那边的公孙敖大喊：“公孙校尉准备膏脂！”公孙敖一挥刀，那边城门楼子上的一大锅烧热的油脂顷刻间就倒了下去，本来李陌准备的这个热油，是为了烫伤攻城部队的，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此时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

　　那热油洒下去的时候，藏在冲车里的匈奴只感觉头顶上的毛毡被冲击了一下，身上滴了些东西，只是现在事情紧急，也没时间去注意这些。哪里料到又是无数火把紧跟着扔了下去，本来毛毡就不是非常易燃，又洒了水在上面，不好点燃，但是此时那毛毡上又让李陌洒了热油，火把扔下来了，哪有不烧起来的时候！

　　顿时间一辆冲车就成了火车，火焰中的车。等到火焰蔓延到车中的时候，那些匈奴就是出来也来不及了，只见一个个火人从车中冲出，哭爹喊娘，凄厉的喊叫声，让匈奴不少战士心中凉了半截儿。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却没注意，那边也竖起了云梯，一名士兵大喊：“有匈奴上来了！”

　　李陌一听，心中大骇，赶忙喊：“公孙云！我在这边看着，你快过去支援！”又冲那边高喊：“兄弟们顶住了！”

　　一名雁门守军什长瞧见敌军冲了上来，一个箭步向前，挥舞水中的刀，把那人砍翻在地，不料又爬上来好多匈奴，渐渐把他这一什部队给围住了，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不断的在倒下，那名什长高喝一声：“贼人！纳命来！”说着冲进了敌圈厮杀起来。

　　也不知道砍倒了多少匈奴，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刀伤，眼中又是寒光一闪，却是有个匈奴一刀砍中了自己，那一瞬间，什长感到身体在发凉，灵魂飘飞了起来。那一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口中还在呢喃：“杀贼……”

　　这，只不过是出云塞城头惨烈激战的一个局部战斗而已。

　　那名什长和部下的勇武，为公孙云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公孙云一对钢鞭噼里啪啦的砸下，一番激战，终于把那些匈奴逼下了城头。

　　无数的短兵相接，无数的羽箭飞舞。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这一夜，雾气中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城墙上不断有血水滴下去，滴答滴答的声音，犹如嫠妇的哭泣，和远去的灵魂送别。就连张猛的五丁开山斧，上面的血水也渐渐凝结，像是在血河中浸泡过了一样，暗红色的光芒映得人睁不开眼。

　　李陌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看了看惨烈的城头，叹了口气：“沙场征战苦啊！”但是，此时根本没有容他伤感的时间。李陌强行逼开自己心中的伤痛，大喊一声：“诸将士，清点战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肩头上不知何时被砍了一刀，现在才感到翻卷的皮肉带来的剧痛。

　　李陌这边心疼自家损失了三百多人，铁弗那边更心疼，除去千余名牧民生死他还能无所谓，但是七八百精锐的伤亡就让他心中绞痛了。

　　李陌咬咬牙，冲着远处还在晨风中的匈奴营帐低吼：“还不滚！好好好！是时候让你们偿命了！”

　　晨风中，三千青丝在晨风硝烟中纷飞的卫婵，拽着李陌的衣袖，低着头说：“陌哥哥，你要出城迎战了吧？”

　　李陌错愕，道：“呃……”

　　得等李陌嗯嗯啊啊出个什么话儿来，卫婵却丢下一句话跑开了，风中飘荡着：“陌哥哥，小婵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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