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时至丑时,今天是四月十六日,正是月圆之夜,那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将四野照得清亮。
夏日的夜晚既清静又吵闹,清风吹过,林中响起阵阵蝉鸣,江边流水清明,更是有蛙声在四野回荡。
此时正值丑时一刻,天空中,一片浓厚的云朵遮住了清亮的月光,四周顿时一片漆黑,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王寅军阵营之中,还亮着点点光芒,那是守夜巡逻的黄巾士兵。
顾平在阴暗的树林中目睹着这一切。
身为一名吴县顾家的直系族人,他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庸庸碌碌当个纨绔公子,家族的资源都倾注在天生聪颖的弟弟顾雍身上,自己也不喜读书,平时除了舞枪弄棒也没有什么爱好。
但那个男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头看看那名靠在一棵大树旁假寐的高大青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他和自己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初次见面时他还未着甲胄,虽略有霸气,但在自己眼中不过是身材高大而已,只是自家长辈都跪地拜见,才让他开始觉得此人不凡。
吴县三大世家都臣服于他,资助给他兵甲财粮,也都派出族人随他出征,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从项明阵斩方杰开始,顾平便知道自己跟随的主公有多么强大,而今天白日不论是连斩四将,还是击败对方两员主将,亦或是在城头掷矛,都不是普通武将能够做出的事情。
主将的神勇,不仅让敌人心胆俱颤,更是让己方士气大振。
自己原本以为四千余人根本抵挡不住五万大军的冲击,而这名主将却在战前扬言要全歼敌军。
现在看起来,这并不是幻想。
他曾经说过,身为军人只能无条件地信任三件事物,第一是自己主将的命令,第二是自己手中的兵器,第三便是自己所经历的训练。
主将如何自然不必多言,兵器也是三家提供的上等兵刃,而自己的训练更是做不得假的。
他出城前还说,这批黄巾比起之前的阳羡守军还略有不如,毕竟丧失了斗志。这样想想,五万人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顾平算好了时间,轻声道∶“明将军,差不多了。”
明将军,正是他要求麾下对他的称呼。
那靠在树上的男子顿时睁开了双眼,拄着放在一旁的铁枪站了起来,轻轻摇头驱散睡意。
天龙破城戟还竖在溧阳城的城头,这是给黄巾军的一种心理暗示。
再说,这次的行动用天龙破城戟就怕战马支撑不住,所以项明临时找了一杆铁枪。
“时辰到了吗?”
项明的声音中倒是听不出半点疲惫,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寅营盘,沉声问道。
顾平是三家中唯一一名算作将领的族人,其他两家族人都跟在韩言身边,不做冲锋陷阵的事。
“报明将军,此时正是丑时一刻。”
顾平还是小心谨慎地低声道。
“点出一百人,按原计划行事。”
项明却不像顾平那么小心,声音还传不了那么远。
“诺!”
顾平迅速点出一百名战士,他们的手中拿着来自顾家的铜矛,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闪亮,但却是实打实的黄铜制成,少说也有二十多斤,比一般的铁质兵器要精良不少。
“祝你们好运,记住不要缠斗,如果有危险,立刻撤退。”
临行前,项明拍着顾平的肩膀嘱咐道。
“诺!”
顾平无需太多言语,他的任务并不是战斗。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自信的目光,一步跨出了树林。
一行百人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摸到了王寅军附近,距离高高的木栏不足十丈之远。
那天亲眼在城头看到这座营盘如何建立起来之后,顾平便再也用不着探索营盘,他对这座营盘的了解甚至超过大部分黄巾。
于是,他领着人绕过巡营士兵的视线,竟慢慢摸索到了木栏边上。
不过不巧的是,天上的乌云刚好被风吹散,一百人真真实实地暴露外守军的视线之下。
“敌袭——”
黄巾军守夜的士兵终于觉察到不对,一道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响遍整座大营。
“杀——”
顾平一看被发现了,无奈之下,索性举起长矛,强攻营门。
尽管白天饱受打击,但这毕竟也是一支军队,基本的警觉还是有的。
总之,当象征袭营的鼓声响彻整个营盘之时,这些不算精良的黄巾部队也呼啦啦从帐篷中一涌而出,拿着兵刃准备对敌。
而王寅和邓元觉夜谈完毕刚刚睡下,梦中乍醒,听到鼓声立刻弹身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披挂整齐,一脚踏出帅帐,最里面的衣衫已被冷汗沁透。
今日士气低落,最应该防备敌军袭营,只是十六日月圆时袭营乃兵家大忌,再加上自己心神不宁,一时间忘记了这一件事。
来不及忏悔自己的大意,王寅掀开帐门,看到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在前一秒,他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营帐中火光冲天,黄巾士兵与敌人互相砍杀,己方出其不意处在下风,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但是,这一片漆黑真的是有敌人来偷袭吗?难不成敌人不怕黑夜中误伤了自己人?
“渠帅。”
“渠帅?”
“渠帅!”
一旁的黄巾士兵也是一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非炸营了?不应该啊。”
石宝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士气低落是正常的,出现逃兵也还算正常,但也至于让士气低下到炸营的程度啊。
“石将军,此事有蹊跷。”
此时,邓元觉策马来到石宝面前,带着他来到了营门附近。
“就在一柱香之前,守夜士兵发现一队敌军,夜色昏暗分不清人数,但最多不过二百人,随即击鼓示警。”
邓元觉显然比王寅反应快,应该是还没有入睡。他先来到营门口了解到情况,才回来通知尚处在懵懂状态的王寅。
“当敌军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开始冲击营门,守门的士兵急忙组织抵抗,结果敌人一触即走,仅仅破坏了营门,我们只有十数名士卒伤亡。我怕这是诱敌之计,所以并没有叫人追击。”
邓元觉沉声道,他也在思考敌军此举的目的。
王寅盯着夜色中那座孤城,耳中依稀听到城门开关之声,想来那些敌军都已经回到了阳羡城中,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偷袭,真的有意义么?
“难不成,这是疲兵之计?”
王寅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但瞬间就被他否决。
“不对,疲兵之计最适用于连日赶路或作战的军伍,而我军修整一天,今日也不曾进行战斗,疲兵之计对我军毫无作用,那敌将不会蠢到这种程度。”
“不管怎样,加强一些防范总不会错的。”
邓元觉摇头道。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布置了加强防御的命令,便组织黄巾士兵重新回营休息。
项明看着渐渐重归平静的黄巾营盘,邪魅一笑。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