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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什么是真正的憨憨

  赵羡微微垂下眼帘,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知道。”

  他平静的反应反倒让刘縯惊讶不已:“你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这哪里需要别人告诉。”赵羡笑着装完了这个逼,“当然是本公子自己猜出来的。”

  这个问题最初和王莽相见时,赵羡想起来提了一嘴,被王莽当即否认。

  之后赵羡也没多追问,王莽也没多解释。

  对于这俩穿越者来说,因为一个古代人的生死而剑拔弩张大动干戈,是根本不现实的。

  纵然从这一世论起,遇害的赵延是赵羡的父亲,而王莽是犯罪嫌疑人。

  但赵羡为之服孝守墓四时祭拜,并且明面上对王莽非暴力不合作,就已经是他能对一个实际上的陌生人之死做到的极限了。

  总而言之,思考要不要上王莽王老师的贼船,比纠结这个问题重要得多,赵羡心里根本没把他当个事。

  如今既然刘縯主动提起这件事,还似乎有为之翻案的迹象,于是赵羡就干脆顺势小小地装了个逼,跟刘縯开个玩笑,好舒缓一下自己刚才的悲伤情绪。

  可是这一切刘縯压根不知道啊,以他耿直的理解,这件事可是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遍布南阳乃至邻近州郡的无数线引,才弄清楚了事情真相。

  那赵羡孤身一人深陷长安,单单是能够活着回来就已经是够不容易的了,他是如何得知的?!

  看着被惊得呆住了的刘縯,赵羡尴尬地发现自己装得好像有些过火,这力度似乎把刘縯唬得不轻。

  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刘縯:“大兄?你还好吧?”

  刘縯回过神,摆摆手说道:“我没事,就是没想到大郎竟然也知道这档子事,实在太惊讶了。”

  赵羡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刚才是在装,但还是乖乖递上了台阶:“大兄所要说的到底是何事啊?很可能咱们两个得到的消息根本不一样呢?”

  “对对对!”被他这么一说,刘縯也想到了这个极容易误会的可能性。既然这件事已经够狗屁倒灶的了,那就别再让误会有可能加深下去了。

  念及此,刘縯示意赵羡坐下后,缓缓讲出了他综合了安众侯刘崇死前的遗言,以及他自己的调查得出来的结论:

  “赵公,很可能是刘崇为了归罪嫁祸于莽贼,自己派死士杀害的。包括那日大郎脑后挨的那一棍,很可能也是凶手所为。”

  “这……”

  赵羡听后先是无语了一会儿,然后赶紧适时地作出了悲愤状控诉道:

  “安众侯何至于此!我父本就和莽贼不共戴天,他竟然杀害我父,这不是……于私且不论,于公来说,他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这事刘縯都不好,也不愿去帮已死的刘崇解释。

  真的是没话说!

  当初刘崇坚持带人去宛城“声讨”这份打草惊蛇的计划时,赵羡就觉得这位君侯虽然忠君爱汉又坚定不移之外多少沾点。

  后来刘崇率领宗族百人攻宛,兵败被杀的消息传到长安,赵羡在心里为这位死得其所的君侯默哀了三分钟之后,也就不再多想了。

  谁知道今天刘縯说的又刷新了刘君侯在赵羡心里的印象,往下刷的。

  大哥!那好歹也是个大儒啊!已经彻底和王莽决裂的大儒啊!因为一个十分理想化的目的,说暗杀就暗杀了?

  你看明末的那群东林党,个顶个的大儒,天天不是在骂首辅就是在骂皇帝,照样屁事没有,惹急了也顶多去骗顿廷杖扬扬名声。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在古代,话语权是在这群大儒手里的。

  他们就像后世的公知一样,有着大批受限于教育水准、经验见识的底层及中层拥趸。

  他们说什么,拥趸们就信什么。

  他们凑在一起说什么,靠着数量庞大的拥趸,他们说的就成了真理。

  这就是话语权的力量。

  现在,王莽身为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更是汉家德衰的今天绝大多数海内儒生们心中的又一圣人。

  这也是一开始赵羡就不看好刘崇那个“声讨”计划的原因。

  很简单,声讨成功的前提,是人们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但现在的王莽拥有着几乎全天下的话语权,无数儒生前仆后继自带干粮地为他摇旗呐喊。挑这个时候去声讨王莽,这不是憨憨是什么?

  这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在反莽的阵营里,有了赵延这样一个公羊大儒旗帜鲜明地反对王莽。

  虽然力量对比悬殊,但好歹己方也能拿回来一点话语权了。

  结果,为了让王莽背上“杀害大儒”的罪名这样一个可笑的目的,把己方的喉舌说暗杀就暗杀了。

  这就绝对是憨憨了啊!

  而为了“完美地”将罪证嫁接到王莽的身上,刘崇还贴心地编造出所谓的“王莽派遣使者前往四方巡视,暗中杀害各地反莽的豪杰人物。使者来到南阳,特地遣死士杀害了赵延”这样一个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背景有事件的故事来。

  问题是这个故事真的只是个故事而已啊!骗骗信息渠道闭塞的黔首们还行,但对于消息灵通的豪强地主、儒生官吏们来说,这个故事连背景都站不住脚:

  当初在长安十环外,赵羡和徐老将军闲聊的时候,就无意中说了这个事,差点没让老爷子笑咽气了。

  等老爷子缓过神来,才告诉赵羡,王莽确实往天下四面八方都派出过使者巡视,但那早在孝平皇帝元始四年四月份的事了。

  那时候王莽刚刚把女儿塞进宫给孝平皇帝当了皇后,为了彰显圣德,特意效仿宗周旧俗,派遣大司徒司直陈崇等八人分别巡视天下各郡国,以存问地方风俗赈济孤寡。

  这件事明文记载在在当时的邸抄上,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根本做不得假。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的出来,你居摄元年三月死的人,凭什么怪到他元始四年四月份的事上头?

  光是这一点,刘崇这桩拙劣的嫁祸,不但不可能收到什么成效,反而会贻笑大方,甚至可能被王莽反过来抓住这个漏洞,将这个“杀害大儒”的罪名反过来坐实在反莽人士的身上。

  虽然现在不管是赵羡还是刘縯都看到了这一点,但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刘崇都已经为了大汉战死了。

  中国几千年来一直讲究“人死为大”,刘縯之所以在赵羡刚回来的时候就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也是想为九泉之下的刘崇争取到苦主赵羡的哪怕一点谅解。

  毕竟,刘崇死前的唯一一句遗言,就是想对赵羡道声歉。

  即便如此,请求赵羡谅解真正的杀父仇人这事,刘縯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地道,因此他壮硕的身体尴尬地扭来扭去:

  “那……为兄该说的都说完了,大郎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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