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说真话反倒成了过错了？

　　赵羡很委屈，他和王莽确实是两千年后的同乡，天地良心他说的就是实话，怎么面前这老头就是死活不信呢？

　　如果说王莽这位数学老师给赵羡出的选择题，赵羡不选A不选B偏要选一个没给出的C的话，那现在这种情况，就属于面对《我与王莽二三事》的命题作文，赵羡真情实感地写了几件生活中感人至深的事情。

　　结果眼前这位面容冷峻的语文老师，就要判你不及格，还说你写的事情都是瞎编的。

　　是，赵羡承认，以前写作文时他没少写雨夜背着发烧的自己跑去医院的妈妈，走一步就能捡到钱包的公园和一天要被扶着过好几百次斑马线的老大爷，也没少引用著名诗人、文学家、哲学家、科学家、历史学家、物理学家、里番画家、网文作家沃·兹基·硕德的名人名言。

　　但是这次，他说的都是真的啊，老大爷你凭什么不信呢？

　　非要赵羡学那些小说主角一样，快死了再承认自己是两千年后穿越来的，才会有人信吗？

　　“我凭什么要信？孺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刘歆——也就是这位给赵羡出命题作文的老头，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匕首。

　　（“颖叔！你要是敢伤到了我公羊春秋的小徒孙，老夫跟你没完！”

　　他脑海里忽然泛起了临行前马宫的警告。）

　　摇了摇头挥散掉这个画面，刘歆又换了种方式警告：“还是说，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与莽贼的那些关联？”

　　（密室里刘歆和马宫二人面前放了成堆的简牍和纸书，就着昏黄的灯光，两人挥汗如雨地翻阅着一卷又一卷，最终颓然地双双跌坐在地上。

　　“游卿，这些都是赵羡之父赵延的生平过往和著述资料吗？”刘歆颤抖的手指着这堆书山。

　　马宫苦笑着点点头：“没错，但是你我这都翻了三四天了，依然找不到一点赵家和王莽有过任何私下来往的痕迹。”）

　　脑海中不由自主泛起的这些画面，让刘歆的威胁不禁心虚了几分。

　　可惜赵羡依然被绑在床上，看不到刘歆脸上悄然变化的表情。无奈之下，赵羡只好想办法，编出一个合理地解释出来：

　　“其实小子这次入京，是得了王莽密诏，让小子进京助他成事的。”

　　果然，这个解释让刘歆眼前一亮：“说下去！如何助他，所成何事？”

　　赵羡也进京这么长时间了，自然知道些当世之事。自去年十二月孝平皇帝驾崩以来，王莽并未立新帝，欲成何事，可谓“王莽之心，路人皆知”，想来王老师改朝换代也就这一两年了，也肯定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赵羡毫无负担地把王老师给卖了：“自然是改朝换代之事。”

　　“老夫就知道！”刘歆愤愤不平地感叹了一句，紧接着又问道，“莽贼欲行不轨，可谓是人尽皆知。但莽贼网罗天下人才，文武百官有大半为其党羽，你不过一个十二岁小孺子，如何能助他？”

　　这个问题赵羡实在不知道怎么编，告诉这老头说我会造火药造枪炮，一发开花弹就能送你们这些大汉忠良统统去见先帝？

　　所以赵羡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小子也不太清楚，大概、可能、也许、差不离是因为，天意吧？”

　　赵羡的意思是，要不是某种神神叨叨一点也不唯物主义的天意，他也不会穿越，王莽也不会穿越，那自然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但刘歆理解的意思是，赵羡此人，乃是应天意而生，王莽为了得到改朝换代的天命，特意用一句奇奇怪怪的谶语，将赵羡从整个大汉一十三州找了出来。

　　不然怎么解释，自王莽将谶语张挂在各城门口几年以来，天下各郡国应征者何止万人，偏偏只有今年的哀章和赵羡二人被留了下来？

　　哀章献给了王莽两个据说是上天降予的金匮，那赵羡也一定有什么和天意相关的东西。

　　但应该是条件没谈拢，赵羡没有把这件东西献给王莽，王莽也不想白白让天意溜走，这才将赵羡一直软禁起来。甚至前几天还试图用封侯来拉拢赵羡。

　　刘歆不觉得世上有谁能抵御得了封侯的诱惑，这才抢先出手，将赵羡劫了过来。

　　这样一想，完全能够解释得通。老夫果然是个天才，刘歆得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须自矜道。

　　赵羡没能想到，这里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能脑补的人。见自己都回答半天了对方都没反应，不免好奇地抬头，正好和刘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尴尬。

　　“第一个问题算你答得不错，接下来老夫还有第二个问题。”刘歆收拾了一下得意的心情后，板起脸继续问。

　　赵羡却先提起了条件：“博士，小子回答之前，能不能先把小子手上的绳子松一下，绑的太久都麻了。”

　　刚刚还在荡漾的刘歆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答应了赵羡，从门外把霍鸿叫了进来给赵羡松绑。

　　霍鸿一开始表达了赵羡可能会暴起伤人的担忧，但刘歆却丝毫不以为意，还是命令霍鸿给赵羡解开了：“他一赤手空拳的孺子，外面还有你们在，他能对老夫怎么样？”

　　被绑得时间太久，赵羡的手腕已经有些发紫了，活动起来疼得要死。还真像刘歆说的，就是给他一把刀，他恐怕也拎不动了。

　　没给他太多时间，刘歆的第二个问题就到了：“老夫的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将天意之物，献给莽贼？”

　　虽然不知道刘歆说的“天意之物”是什么，但这个问题无疑好回答了许多。

　　“没有！”赵羡斩钉截铁。

　　“当真？”刘歆将信将疑。

　　“绝对没有！我第一次入宫时，沿途有宫中黄门和侍卫都可以作证，我没拿任何东西。第二次见王莽，反而是我吃了他的东西。第三次见，那晚博士你不也在……啊不不不你不在，但是当时我也没有跟王莽独处，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送他东西。博士要是不信的话，不妨找人去查证一番。”

　　这个倒不用赵羡说，能查证的刘歆早就查了几遍了，无论是他收买安插在宫中的内应还是当日亲眼所见，都证实了赵羡此子确实没有献给过王莽任何东西。

　　加上刚才的分析，刘歆觉得，此子还并非无可救药。

　　“那最后一个问题。”刘歆逼近到赵羡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所携的‘天意’，能否献给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