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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看得见的风景

  赵羡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如何管理时间。自昨晚捋顺心态放松下来后,没控制住,和一群人玩了一宿的多人打牌。早上出现在安众侯面前时,成功地熬出了黑眼圈。

  安众侯刘崇狐疑地扫了一遍和赵羡一样黑眼圈大大小小的守灵诸人:“汝等昨夜守灵实在辛苦。”

  赵羡心虚地笑了笑,没好意思回答,毕竟在给父亲守灵时打了一夜牌确实是一件说起来不怎么好听的事。

  当然更不好听的还是守孝期间不好好在家待着反而跟着人到处乱跑。虽然被刘崇拿着家国忠孝的大义名头压了下来,但终归赵羡也还是没有老实守孝。

  虽然他心里其实也不想为这便宜父亲浪费三年大好青(zhuang)春(bi)时间的,但真要是顶了个“不孝”的名头,以后还怎么在这大汉朝混啊。

  于是为了自己的社会声誉着想,赵羡又不露痕迹地在刘崇面前提了一下下。刘崇这么老的人精自然一听就听得出来,但说来说去毕竟他也不占理,只好再次拿着那一套“揭露王莽老贼真面目,既是为国尽忠,又是为亡父尽孝”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赵羡当然十分无奈,但奈何人小位卑毫无根基。惟二能做依仗的,刘縯被“力挽狂澜兴复汉室”的大饼占满了头脑,本位面最粗的大腿刘秀此时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说的话还没自己有分量。

  握紧手中那根短杖,面对着未知的路途,只有它才能给赵羡带来一些踏实的依靠感。

  说来这根短杖的作用,就是给那些因为守孝期间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被折腾得形销骨立走不动道的孝子们准备的。等到三年孝期满了之后,这根手杖就用不到了。

  据昨晚打牌时刘縯他们说,“祝君明日不需拄杖”是他们游侠圈子里一句高级的骂人话,意思是“汝父已经死了三年死得透透的了”。

  文化造旨不高的新游侠们听到这句话,往往会以为对方是在夸自己身体康健,还会笑着和对方谦虚:“彼此彼此。”

  真·极限一换一。

  用过和昨晚一样简单的朝食,依旧没有见到刘縯背礼记时信誓旦旦说的肉荤,赵羡胃里快要清淡得反酸了。

  不论过程如何,刘崇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作为命案苦主的赵羡和作为武力担当的刘縯都同意了他的那份“声讨”计划。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吃过朝食,刘崇就宣布,今日中午就出发北上,经蔡阳取道新野,联络当地豪强后,再转道去他的安众侯国休整,准备停当之后,再进入宛城,开始他筹谋已久的伟大反莽计划的第一步。

  这个计划在赵羡看来已经不是计划里有个漏洞,而是漏洞里有个计划,只不过明劝暗讽试过都无效之后,赵羡决定目前还是当一个不说话的乖孩子为好。

  像刘崇这样,独断专行不太能接受别人意见的主,说再多也没用。自己再多嘴,恐怕更会被他当成是为不想去找的借口,反而加紧了对自己的看管。

  虽然不想扯皮,但王莽几十万大军就在前路虎视眈眈,事关生死,赵羡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这辆破车直奔坟场,不,连坟场都不一定能有。

  用一个标准大学生能够拥有的智慧思来想去,赵羡觉得最好的破局方法,还是在路上找机会跟刘縯大哥好好唠唠,好生劝劝这位热血青年,匡扶大汉也不是只有刘崇这一种馊办法的。

  再说了,那刘崇老头都能把刘縯哄得团团转,我就不能忽悠这个老实人吗?赵羡暗戳戳地想着。

  路途还很长,没必要一路莽到底。

  靠着刘縯的声望,还有安众侯的撒钱,一个上午的时间,倒也乱乱哄哄地招揽来三四十号本地游侠,一大群持械汉子看起来也挺有声势,宛如某天下第一大帮帮众聚会。

  南阳地处中原腹地,马匹稀少。饶是安众侯和舂陵侯几代为侯,攒下来的家底养得起马,但也只供的起三四匹。

  刘縯倒是有匹马,还给美其名曰“长长见识”跟着去的刘秀弄了头小驴骑着。

  至于三兄弟中毫无存在感的老二刘仲,要留在家里看着他们的小妹,也就是昨天目睹了刚穿越脑子发昏的赵羡某件尴尬事的刘伯姬。

  而那群连身上衣裳都破破烂烂的游侠,能有把剑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他们能有马呢?

  也因此,这一行近四十人,除了领头的刘崇和他的几名亲信、刘縯、刘秀外,其他人都得老老实实的地奔过去。赵羡虽然也没马,但因为他是此行名义上的主角,所以留在舂陵没一起去的刘敞特意借给他一匹马供他驱驰。

  说“驱驰”是太抬举他赵羡了。天可怜见,赵羡这两辈子加起来,惟一的骑马经验还是在一个景区里,二十块钱骑了十分钟,还是让工作人员牵着马走完的一圈。

  在刘縯的帮助下艰难地上了马,赵羡的臀部和大腿有预感此行会十分艰难。

  从舂陵到新野再到宛城,这一路据说足足有四五百里,但同行的游侠们除了刚开始抱怨了一阵后,竟然也走得颇为欢快。

  昨晚拿牌的那位叫朱祐的游侠,因为和刘縯刘秀自小相熟,所以也十分亲近赵羡,他跟赵羡吹嘘道:“大郎不是游侠,定不知晓,我等从这个县到那个县讨生活时,走得路可不比这趟少。”

  另一个叫王寿的游侠也笑道:“当年叶县的孟恶虎对伯升大兄出言不逊,我等可是跟着伯升大兄,从舂陵足足走到叶县去收拾他,草履都走破了三双呢。”

  也是说话前没过脑子,赵羡随口问了句:“那么远怎么不坐车啊?”

  周围人看傻子的眼神顿时就瞅了过来,朱祐苦笑道:“大郎啊,我等穷得裆都快破了,哪里置办得起车啊。”

  明白过来自己闹了个“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赵羡的脸唰地就红了。

  又是刘秀过来给他解了围:“诸位兄长,大郎因哀伤过度忘了前事,不知晓兄长们的处境,还望勿怪。”

  赵羡失忆的事众游侠都是知道的,本来就没往心里去,如今他们带头大哥刘縯的亲弟弟都来说情了,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

  倒是王寿不知怎的就被赵羡的话触动了:“要怪自然不会怪大郎的,要怪只能怪咱命格不好,生到个穷苦人家,又是家中余子。生来就是个走道费鞋,死了占地的穷鬼。”

  诉苦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另一个叫焦十三的疤脸游侠愤愤不平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开口骂道:“家中地都被乡里豪右狗大户们拿走,乃公一家人都死绝了,乃公在道上混了快十年,还没饿死就是太一保佑了。”

  又一个丢了一只耳朵的游侠接了话:“俺家大人生了俺弟兄七个,生俺那年又闹了灾,养不起只能卖地,给那狗大户李家做佃户。等俺长大了,已经饿死了三四个兄长。没办法,混口饭求活呗。”

  “咳咳!”步行队伍中的喧哗传入了前面骑马的某“狗大户”刘崇耳朵里,他面色有些不豫,高声咳嗽了几声。

  游侠们对于这位性格强硬的列侯还是很畏惧的,刚才还说得热烈,慢慢停了下来。队伍继续安静地走着。

  赵羡在马上磨得大腿直疼,干脆下马跟着大部队一起走着。可能是刚才没说尽兴,朱祐走来赵羡身边,继续跟好奇的赵羡说着艰辛:

  “唉,我等做游侠的,哪个不是家中无田无地,才出来卖个凶狠,刀尖上舔血勉强混口吃的。”说到这,朱祐悄悄附耳跟赵羡说道,“不说跟安众、舂陵这些君侯比了,但凡家中能有几亩薄田年年有个收成能养活自己,谁也不想把脑袋别在裤带上,不一定哪天就横尸路边了。”

  ”不安稳呐!”朱祐这么感慨道,“就说这次跟着安众侯吧,要不是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谁肯跟着他干这掉脑袋的买卖。大郎是读书人,说出来不怕大郎笑话,甚么鸟忠心鸟大汉,都比不得五铢钱好使。”

  感觉到刘縯锐利的目光扫向了这边,朱祐急忙收了话头,跑之前急急叮嘱了句:“最后那句话大郎千万不要跟伯升讲!”

  赵羡听完之后默然无语。这是他在无论小说还是史书里从没听过的大汉,卫霍的军功和郭解的传奇在这里似乎都远在另一个次元。眼前这些人破烂的衣着、残缺的肢体和有一天混一天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赵羡有千万个想法又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

  时而骑马时而步行,赶路时亲眼见到的“风景”让赵羡足足沉默了一天。

  他看到道旁满满当当的田里到处是衣衫褴褛的农夫在劳作,田埂上游弋着穿着锦衣的豪奴,动辄将手里的长鞭甩向某个迟缓了些许的农人背上。被打的人身子一震就更加卖力,顺从得像一头任劳任怨的牛。

  路过的几处乡集里时不时能看到发间插着草标的少女和小孩,旁边坐着的要么是连眼泪都没有的母亲,要么是大声吆喝的主家。

  第一次看到时赵羡还义愤填膺地想要冲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就是想冲过去。

  “没办法,大郎,天灾人祸,世道越来越艰难,就这样,你过去又能干什么呢?”拦住他的刘縯这么跟他说。

  赵羡停住脚步,默然不语地看着,自家队伍中一名游侠走到那个卖女儿的妇人面前。

  “孩儿见过阿母,家中如何了?”

  妇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双目无神:“你大兄病了,阿母来集上,卖了你八妹,好给你大兄抓药。”

  那游侠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从怀里抓出几枚五铢钱塞给母亲:“阿母保重身体,儿要去做事了。”末了,他也摸了摸妹妹的头,“八妹乖。”

  对话的语气极其平淡,平淡得像母子俩在聊晚上吃什么。

  这不是我想看到想生活的大汉,如果这一趟之后我能活下来,我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赵羡心里如是想着。

  就这样满怀心事地走了一天,傍晚时分到了蔡阳县城。城门已关入不到城去,众人只好在城外择了处荒地露宿。

  好在刘崇派他的国相张绍持着安众侯的符印,跟蔡阳买了些酒肉回来,除了赵羡外众人一一分了,好歹压下了赶路的疲惫。

  “大兄,你当初那段《礼记》怎么背的来着?”赵羡找到正生火的刘縯,有些幽怨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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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刘伯姬:刘縯、刘秀的小妹,东汉建立后封宁平公主,嫁给大司农李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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