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谋何进
为何郭胜大喊一声之后便没了动静呢,张让等中常侍心中存满疑窦。
颌首低眉的张让向旁边的侄子张恭使了个眼色,张恭会意,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大门洞开的殿内光景,只见郭胜昏迷在龙辇旁。
撕烂的床幔,倾倒了的长明宫灯烧着从龙辇上落下的金丝楠木架,这一切都意味着……
意识到情形不妙,满头大汗的张恭捅了捅张让,指着百步之外的龙辇说道:“陛……下……陛下龙御归天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让亲眼见到刘宏僵硬的左手裸露在没有床幔的床头,却仍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准备的手段和应对全都化为乌有,付诸东流了。
张恭颤抖地吼道:“天子驾……崩了。”
“驾崩,让公,我们……完了。”赵忠瘫在地上,无助说道。
“驾崩,驾崩,驾崩,驾崩……”夏恽如同失了心智的人,一直重复着驾崩二字。
“今天是个梦,绝对是梦,是梦,是梦,梦!”毕岚后悔自己生在一个制烛的匠人家族,要不是因为这个,今天绝不会……绝不会……毕岚痛不欲心的时候,十常侍中的中坚人物高望突然想起一事,今天是他们对蹇硕下手,将蹇硕送给何进的日子。
“糟糕,”高望大声喊道,“蹇硕在今天要被我们派去的人所杀!”
方寸大乱的张让顿时被惊醒,尖声喊道:“快,快,快去拦住。这是我们最后一分力量,不能让蹇硕这样就无价值地死去了。”
“诺。”高望重重应诺,立马奋身去保护最后一张属于十常侍们的底牌了。
韩悝、宋典两人双手紧紧箍着张让的衣袖,现在也只有依靠着鹤立鸡群,渐渐智珠在握地张让了,不然一切都会荡然无存了。
“让公,大家为你马首是瞻。还请让公速速想出应对之策,好度过这迫在眉睫的难关。”韩悝说道。
“是啊,让公。现在众人处变不惊,让我们信服的也只有让公您了。”宋典附应道。
赵忠、夏恽、毕岚三人沉浸于恐慌之中,自然是无异议,加上其余常侍也是对韩悝、宋典的建议十分赞同,这时候出头要么是当成椽子被磨烂,要么是带着众人渡过难关,怎样谋算都不吃亏。
张让的衣袖被拉扯地皱皱巴巴的,被无奈强推选为众人首脑兀自有点不快,但他也知现在是一触即发的时刻。现在的雒阳就是一个火药桶,只要一个火星就可以点燃爆炸,而汉帝刘宏的驭龙归天无疑是一场森林大火。
“诸位莫惊慌,事情还未那般无可挽回。张恭去将郭常侍扶到一边,帮郭常侍安抚一下情绪。”
“诺。”
“赵常侍、夏常侍、毕常侍三位还劳烦孙璋、栗嵩两位常侍抚慰。记住,首先要让赵常侍恢复神智!”
“诺。”
“段珪听令,将陛下从泰时殿内遣散的宫娥、小黄门处理了,不可留一活口,我要他们为陛下在……在那里弹琴舞曲。”
“诺。”
“韩悝、宋典,你们派黄门紧守宫门,一个虫鱼鸟兽都不能放入宫内。若是朝臣要上朝,以谋反罪论处。”
“诺。”
呼——张让指挥有度地派遣众常侍,其实内心已经忐忑万分,天子的驾崩让张让不寒而栗,最大的依靠没有了,心中空洞洞的。
摸着空落落的胸口,缓步来到了龙辇旁,看着自己一步步扶持长大的天子安静祥和地半躺在床辇上。
“陛下,阿父来了。陛下也在叫阿父进来吧,来,让阿父再服侍陛下一次。”
张让将刘宏裸露的左臂揉了揉放回了床榻上,感受着手心中的温度,眼角的浊泪不禁流下。昔日称呼自己阿父的少年天子,许自己一生荣华的陛下,庇佑着自己这位老常侍,不愿将他与世家豪门交换利益的大汉天子真的走了,他心中的明君去了……
张让把刘宏怀中的两道诏令放在了文案上,掸了掸刘宏身上的衣服,将褶皱处弄得平整,接着他慢慢地把半躺着的刘宏像以往一样服侍睡下,盖上被子道:“陛下慢慢睡,阿父在这陪着陛下呢,阿父这把老骨头做陛下的护卫。”
步入迟暮之年的张让躬身站立,两只眼睛依旧还流着泪,但他却睁大着眼,似乎是防止有什么风吹草动惊扰了龙辇上熟睡的天子。
……
从天降明时到太阳高照,约莫四个时辰过去了,失魂落魄的高望从西园回来拿着个箱子。
恢复理智的众常侍心里咯噔一声,这事不能善了了。
果然,高望看着佝偻身子的张让,捶胸顿足道:“让公,大事不好,让公……”
啪的一声,张让打了高望一记巴掌。
“慌什么,惊扰了陛下的安寝。出去说,愣着干什么,出去。”
素来好脾气的张让头一次怒目圆睁,向人发火,自然是惊到了高望和宫内的众常侍。
张让跨过大门,抿着没几颗牙齿的嘴巴,朝着龙辇说道:“陛下,老奴去跟高常侍谈点事情,马上回来。”说完不顾众人的吃惊,关上了泰时殿的大门。
“说吧——”关上了大门的张让又是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
高望打开了拿来的箱子,张让往里一看,一颗很熟悉的……人头!
“这是蹇硕?”
“正是。”
“先不要让其余常侍知晓……”
“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晓啊,让公。”默默跟随在张让、高望身后,接受了天子驾崩信息的赵忠如一个受惊的猴子似的,尖声说道。
赵忠用手拨开极力阻拦的高望,往箱子看去,嘶的一声,赵忠刚刚平静的心又是起了波澜。
“让公,杂家该咋办啊?如今蹇硕死了,谁还能提兵护我,护我们吖?”
“赵常侍放心,事到如今有两条路。咱就直说了吧,一条是将蹇硕卖个好价钱,趁热献给何进,以求何进宽容,然后我们紧紧抓住何皇后和太子的大腿,这二位不知权术,心地善着呢。”
“那不知让公另一条路是?”
“赵常侍,这另一条路便是奉行毕常侍的那招,先下手为强,将何进引入宫闱,杀了。晾那些没有实权的士族不敢进宫闹事!”
“这……若事败该当如何?”
“这就要靠赵常侍您的本领了。”
“靠杂家?”
“正是,太子辩和皇子协一人居住东宫,一人在董太后那里,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将他们二位请来轻而易举。若是事败,咱们带着这两位逃离雒阳,拿着传国玉玺诏令各地诸侯勤王护驾。”
“让公妙计,忠这便去准备。”
在旁听得心惊胆颤的高望看着张让,果然姜是老的辣,几息之间,让公就想出这一条理清晰,环环缠绕的连环计策,真是诡计多端、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