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否下令烧毁粮草?”李平找到陈庆,向陈庆寻问。
真要烧吗?
陈庆看着陂上乱糟糟的数千辆粮草车辆,心中感叹:这是得要多少百姓种出来的粮食!真要一把火烧了,陈庆觉得自己事后一定会有愧疚感。
不止这些粮草,袁军和数千民夫拉着一半的粮草退回太寿城,陈庆只能望城兴叹。
周燕一路跑来,听到李平的话后,同样看着陈庆,问道:“将军,烧吗?”
“你也觉得烧了可惜?”陈庆听出周燕话里的可惜,转而问道。
“丹阳山多,耕地少,没有天灾还好,一旦遇到洪涝、旱灾,要饿死不少人。”周燕戚戚然地说着。
李平见陈庆犹豫,立即劝道:“将军,我军只有以前一千多号人,无法将这些粮草转运,只能烧掉这些粮草。”
陈庆沉吟片刻,回头望向襄邑,计算着袁术残军抵达襄邑的时间:如果袁术日夜兼程,起码要三天三夜才能从封丘赶到襄邑,那么就是说,今夜,袁术就会退到襄邑城。
只有半天的时间,如果真要转运这些粮食,人力、时间都不充足啊。
襄邑城虽然近,只有十几里路,但是城已经被袁术的人占领了,太寿小城也是如此。
难道真的只能烧了?
陈庆突然看向陂下的太寿城,向李平、周燕问道:“附近可有村庄?”
李平和周燕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家将军打什么注意,但是也只能老实回答:“末将在右翼时看到一座村庄。”
“左翼一样有村子。”
陈庆笑了起来,“派人去每一处村庄通知里面的村民,说:兵戈动乱,扰乱春耕,兖州牧曹公怜惜百姓,运粮食救济附近百姓,不过车轴坏了,需要他们自己来取,每户一斗粮。”
“是,将军!”周燕兴高采烈地喊道,
“等等。”
“将军,还有何事?”
“带几袋粮过去,让百姓看到粮食,还有打上主公旗号。”
“诺!”
李平也诺了一声,带着十几人驮着几袋粮食向右边奔去。
陈庆心情舒畅地眺望数千辆粮食。
不久后,周燕骑马跑来,身前还颠着一个老人。
周燕一路冲到陈庆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下马,老人一下马就一直弯着要喘息干呕。
陈庆看着老人上呕下吐的,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嘿嘿,”周燕笑了一声,然后解释道:“那群村民不相信我的话,将十袋粮食丢在他们面前,结果这位村正却说:哪有这等好事,肯定有所企图;这老头一说话,那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来拉粮,我只好将这位村正请来。”
“这叫请吗!”老头一跺脚,怒声叱喝,骂完又弯腰呕吐。
“老人家,别动怒。”陈庆不由一乐,见老人咳得站不稳,一步跨去一手搀扶老人。
老人顺着搀力直起身,看到陈庆另一只手里的枪,枪杆黑纹,身体颤了一下,畏惧道:“见,见过将军。”
陈庆感受到老人的细微颤抖,松开手,笑了笑:“老丈不必多礼,”
“老丈请看,这里有无数粮食,我们运不走,所以想分给附近百姓,老丈,你看如何?”
“不可,不可!”老头看了眼地面上脏乱的几张旗面,旗面上写着“袁”。
陈庆转头看向老头,十分诧异道:“为何不可?”
老头被陈庆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此…此是军粮,我们如果拿了军粮,万一被他们知道了……”
陈庆听了半句话,便知道老头在担心什么,笑着打断他的话,说:“老丈不必担忧,这军粮为袁术所有,不过再过数日,袁术便会被兖州牧曹公赶出陈留郡,你们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可是……”
老头欲言又止,陈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老头吓得赶紧说道:“可是我们拿了这些粮食后,被贼寇知道了,他们肯定回来洗劫我们这些村庄。即使没有贼寇,我们也保不住这些粮食。”
说最后一句话时,老头的声音为不可闻。
陈庆默然,他没有想到贼寇,也没想到存在贪婪的官吏。
“那只能烧了?”
“将军,不可啊!”老头着急喊道:“每一粒粮食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怎么能烧掉!”
看着老头着急的样子,还有饥黄的脸色,陈庆心中叹了一声:连村正面带饥色,更别说其他;如果真的一把火烧了,自己以后会不会有负罪感呢?
陈庆心中自己问着自己,最后微微摇头。
忽然,陈庆神色一变,神情变得冰冷,喊道:“周燕。”
“将军。”周燕感受到突然的威严,微微惊讶地应道。
“带人去吧附近有力气的男女全都赶出来,让他们帮我们运粮食。不从者,就用死来威胁他们。”
“将,将军!”周燕一脸震惊,“您定的虎豹营军规可是……”
“还不快去!”陈庆冷然看向周燕,周燕心中打了个冷颤。
“是。”周燕低声应了一句。
周燕带人离去后不久,李平等人口干舌燥地回来,同样没说服一个百姓过来。
陈庆将对周燕下的命令同样下给李平,李平和周燕一样震惊,不过迫于陈庆威严,只能遵从陈庆的命令。
两刻钟后,此地有两千名百姓在运粮,一辆粮车最少要三人推行,一趟只能转运九百多辆粮草。
这些村民一个个都脸色饥黄,显然已经很久没吃饱饭;太寿附近的田地也因陈庆与袁术运粮军交战而践踏毁坏。
陈庆带着手下在旁边监督,李平、周燕则在原地看守。
运输队伍旁边,陈庆面色冰冷,气势散开,附近推着车的百姓心中打着颤,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远处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年推着粮车,看着旁边骑在马上士兵,胸中的怒火越来越膨胀。
少年前面一名妇女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倒在地,旁边的士兵大声训斥,
妇女害怕地爬了起来继续推着,但是少年却怒火爆发,两跨步后肩膀一把撞在马腹上,士兵连人带马往侧边摔倒。
少年跨过马腹,愤怒地举起拳头,就在拳头要砸在士兵头上时,一枚箭矢从少年面前飞过,少年顿时吓得停住了动作。
陈庆策马慢慢走来,看了眼手下还有那名妇女,最后看向少年,冷淡地说道:“继续推。”
“还不快走。”陈庆冷然喊道。
妇女抱住少年,着急地查看少年情况,少年不耐烦地按住妇女的手,连声说着“没事”。
少年低着头推车,看向地面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推了六趟车后,几乎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天色也已经暗淡。
将最后一趟粮食运到离官道十四里之外一座废弃寨子后,百姓们突然听到,那个残暴冷面将军竟然让他们两人抗一袋粮食回去。
巨大的转变让他们有些转不过脑筋。
突然有一人朝着陈庆跪下,然后快速扩散到周围,连声说谢。
“都起来。”陈庆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震得不敢说话。
“所有人都给本将军哭着回去,切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
百姓们背着粮食,身体仿佛重新注入了力气,飞快地跑向自己的村子。
看着所有百姓离开这座废弃的寨子后,陈庆终于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感叹道:“装,真是心累!”
周燕凑过来,好奇问道:“将军,为何要如此麻烦?”
“你没听到那个老头说这附近有流寇吗?不这么做,万一让流寇贪吏知道这群村民有粮食,肯定会来抢夺征收。”
“如果那群流寇还是知道怎么办?”
陈庆听到这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就不管我事了。这已经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现在天色昏暗,肯定没人能看到他们背着的粮食;真要是被流寇贪吏知晓,我也力所不逮。”
李平思考了片刻,“将军,此事会损伤将军的名声,日后不知详情的人……”
陈庆不耐烦地看着李平一眼,“莫要说话,赶紧点燃篝火,派人修葺寨墙,建造哨塔。”
李平张了张嘴,见陈庆表情,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