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的时间与平常总是不同的。
火车走走停停，在早上6点又到达了一个小站点。
随着人流，李善也拽着皮箱走了出来。
这十个小时的车程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除了让所有人都难忘的罕见故障，李善更难以忘怀的是那恍若梦境一般的宏伟世界。
出了站口，李善抬头仔细地望了望天空，灰蒙蒙的，并没有一丝之前看到的紫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的情景。
李善更加确信是自己眼花了。
正值元年新节，料峭的寒潮也没有挡住人们的热情，附近的小街上早已经开门，冒着热气。
在一家早餐店买了几个包子，李善边吃便听着手机导航来到了旁边的一处汽车总站。
看到那标志着他的女友给的地址的公交车，李善连忙半跑着赶了过去，扫码付了十二元的路费，不一会汽车便颠簸着动了。
......
......
空国的北方的一处村庄，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不少都是从祖上便一直在这里生活着。
一千多年没有改变的东西很多，改变的东西也很多。
就像村头的公交站点是今年刚建的，这样便结束了十余年靠着招呼上车的历史。
“刘老庄到了。”
李善提着行李箱下了车，看着眼前陌生的村庄，他的心里却是猛地一跳。
直到刘楠的家就在自己所在的村庄，李善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走到这一步。
李善有些打颤地打开社交软件，请求语音通话。
“......”
“喂，你到哪里了？”
“恩......已经到你们村头了，刚下车。”
“那你等一会，我过来接你了。”
李善放下手机，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垫着脚尖等待着眼前的公路出现那久违的人影。
一个大爷蹬着自行车从庄子里的某个巷子出来，往他这个方向骑来，似乎是看向了他。
待看清人影，并不认识。
李善还是连忙露出了笑容，都是一个村子的，这大爷可能就是刘楠的亲戚，他还是要留下好的印象。
那大爷距离李善越来越近，李善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眼睛跟着大爷转动。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早......”李善见那大爷也注意到了他，在路过的一瞬间想报一个“早上好”，但是还没等说完就被打断了。
“咋大清早就见个憨熊。”
李善的脸有些僵住了，望着大爷毫不停顿的身影，以及那句由近及远的嘟囔。
“嘿......嘿”李善忍不住干咳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下意识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真实的一面。
虽然嘴上说与刘楠的感情就随风去吧，但是刚刚那紧张到变形的行为已经明显地透露出：自己是多么地在乎这一段感情。
“怎么在发呆？”
一声清脆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善连忙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粉红色帽子，白嫩耐看的脸庞显得娇弱。
正是刘楠。
李善有些看呆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驱鬼节，由于刘楠开始实习的原因，两人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日常的交流都是在社交软件上。
“你......越来越好看了。”李善忍不住地说出了心里话。
“嗯，走吧，我爸妈已经在等你了。“
听着刘楠不冷不淡的回复了一句，便转身带着自己往公路旁一处巷子走去。
李善说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平常两人在社交软件里自己要是这样夸一句，刘楠都是发一个有些害羞的表情，现在完全不一样。
李善有点难受。
村子的清晨有些清净，但还是有些人家已经起来洗漱了。
有人看到了刘楠带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如同遇到腥味的猫儿一般，聚集在一起看着两人走过。
刘楠不出声。
李善也不知道这些人都该怎么称呼，只能傻傻地对着众人笑了笑。
很快便到了一个大红门前面，周围的人已经散开了，李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上了心口。
大红门上一侧的小门半开，刘楠走了进去。
李善连忙跟上，刚进去便听到刘楠喊了一句“爸妈，李善来了。”
大红门内的院子有些狭长，看上去也向一个巷子一般，终点是并排的几间平房。
从最左边的屋子里出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大棉袄，看上去年龄不小了。
李善意识到这就是刘楠的父母，连忙迎来上去：“叔叔，阿姨好！”
靠近之后，李善看清了两人的脸色并没有多少笑容。
“嗯，好。”刘楠母亲看了他一眼，垮着脸，声音并没有起伏。
“走，屋里坐。”刘楠父亲揣在兜里的手指了指中间的屋子。
刘楠没有说话，在前面打开了屋子的门。
中间的屋子摆着一张木桌，前面还供奉了一座紫星财神像，几个椅子分散在四周。
刘楠父母先做到了靠里面的左右两个椅子，李善跟着便坐在了门口，刘楠站在旁边没有坐。
几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李善尴尬地不知说什么，看了看周围，想到了似乎没有看到刘楠弟弟的身影。
“还没起呢。”刘楠母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了一句。
“哦哦，小孩子是得多睡一会。”李善满脸堆着笑容点了点头。
刘楠母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十几岁了还能叫小孩子？
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刘楠似乎有些受不了了，打破了这压抑的环境：“李善你不是带了什么礼物的吗？”
这点醒了李善，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将礼物送上才对。
“你看我这都忘了！”
李善将行李箱放倒，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两条子香烟。
“我也不怎么抽烟，不知道这烟符不符合叔叔的口味。”李善双手捧着将香烟放到了桌子上。
这烟是他从网上搜“送给岳父的香烟”得到的结果，一条也要一千多。
“挺好的。”
刘楠父亲站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点了点头，咧着嘴笑了一声。
李善也跟着笑了，和刘楠聊了几年社交软件，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爹是一个大烟鬼。
转头看了一眼刘楠，李善笑容却是一滞，因为他看到刘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想到了，这是因为刘楠十分讨厌烟味，自己这样似乎让她有些失望了。
李善笑容有些苦，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到怎么让刘楠父亲开心了。
低头李善又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盒子，上面喜庆的写着XX福。
“我不知道阿姨您喜欢什么，所以这次就随便买了点东西，希望您不要嫌弃。”李善说着便打开了盒子，递了过去。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橙黄色的圆环，雕着花纹很是精美。
“啊呀，这可真是太好看了。”刘楠母亲有些惊讶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快步上前接过了盒子。
李善看着刘楠母亲满是惊喜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楠，看到了她的脸色稍霁才放下心来。
这个金镯子可比那两条香烟贵了十几倍！
屋子里的氛围顿时暖洋洋的，李善心中也是大喜，看来有戏。
“今个就别急着走了，俺给你去街上买菜去，让你见识一下俺的手艺！”刘楠母亲开心地捏着金镯子不松手。
“阿姨，不用那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行。”
“你听听，这孩子真懂事。”说着刘楠母亲便走出了屋子。
“我去帮妈。”刘楠看了一眼李善，刚刚缓和的脸上又冷了起来。转身也离开了。
李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刘楠的脸色变化莫测，自己感觉好陌生，只是这一切与他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到喜滋滋抽着香烟的刘楠父亲，李善刚刚有些晕乎的脑袋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聊天的时候，刘楠只是说她的父母要见他，并没有表达她自己的意思。
社交软件上的文字根本看不出说出这句话的刘楠当时的表情是什么，看来应该是自己会错了意吧。
想到此处，李善的沉默的表情有些苦涩，又有些坐立难安。
他想逃离这里，但是又感觉不辞而别不好。
李善决定等刘楠与她母亲买菜回来就推脱家里有急事，至于刚刚送出去的礼物送了也就送了吧。
正在这时，吞吐着香烟的刘楠父亲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你咋又回来了？”
李善连忙转头望向门口，刘楠与她母亲两人又回来了，没等他张嘴，刘楠母亲率先开了口：“你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与弟弟？”
“听说你妹妹都快上大学了，所有的生活费与学费都是管你要？”
“目前是这样的。”
“那你父母呢？你都快三十了，是不是以后你弟弟结婚买房什么的都要你出钱的？”
“这......这不会的......”
“你能保证吗？连初中都没上完的劳力说话靠谱？俺看你这个条件想要娶俺家的姑娘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连番的追问让李善有些措手不及，听到最后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善哑口无言，初中都没有上完确实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可是就这样被指着鼻子贬责，李善也没有发怒，只是默默地拉上一旁的行李箱。
看了一眼桌子上刚刚送出去的礼物，刘楠父亲有些尴尬地推了推自己已经开封的两条子烟，而那个敞开的盒子内红色内衬中的金镯子却不知去向。
李善也不在意，低着头说了一句：“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
见到李善这样，刘楠母亲有些诧异，不过此时她却不再多说一句，好似生怕李善再说些什么一样。
再出了刘楠家的大门，只剩李善只身一人，看热闹的村民在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时不时瞥向慢慢离开的李善。
“俺就说这大学生怎么会看上一个出憨力的！”
“就算找也得是李庙那个工头的儿子才不亏，俺可听说那娃子看到楠楠眼睛都直了。”
“......”
此时村民倒也不是故意让李善听到，只是村里说话本来就声音大，此时只是有新鲜事有些激动罢了。
等到李善已经坐上了回火车站的公交车，他的手机又响了几声。
“对不起，李善，我妈说话太伤人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这几年你出的钱等我毕业后都会还你的，还有你给我爸妈买的东西。”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可爱表情]。”
看着这几句条信息，李善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复。
乌云遮蔽着天空，有几处有着奇怪的震荡，但是没有人注意到。
李善还是忍不住再次解锁了手机，回复了一个“恩”，接着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有个词叫做舔狗，也知道强求不可得，但是还是忍不住越过了界线。
毕竟真心付出与舔狗的区别真的很难分得清。
“那就算了吧。”李善喃喃自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皱了皱眉，似乎有一个模糊抖动的空洞，仔细看一下又没有了。
打了一个哈欠，李善身心俱疲，终是在公交车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