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地从天上倾泻下来。土地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辕门外,一群人穿透过这样的一层层白纱,向着营地奔来。守营的将士隔着厚厚的雨帘仔细查看,才发现来人竟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守营将士立即命人打开营门,他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否则公孙范绝对不会冒着这样的大雨前来!
公孙范还未到中军帐,便已嚎哭开了,只见他领着人跌跌撞撞闯进营内,嚎哭道:“大哥!大哥!你要为兄弟报仇啊!”
公孙瓒立即将公孙范扶起,紧张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范命人将担架抬了进来,掀开白布,道:“大哥,你看呐!”
公孙瓒看着担架上的人,是他的另一个从弟公孙越!他呆了半晌,方才颤抖道:“弟、弟弟,我的好弟弟啊!”继而又扯过公孙范的衣领咆哮道:“公孙范!阿越不是和你一起的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公孙范此刻也是泪水裹着雨水扑簌簌地落下,道:“大哥,我和阿越听您的吩咐一起出使袁术,商谈结盟事宜。谁知正逢袁术和袁绍争夺豫州,袁术知道大哥你日前与袁绍相约,取下冀州,于是故意派遣我们与袁绍相争,阿越因此中矢而亡。大哥,阿越可是我们的亲弟弟,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公孙瓒眼眶中的泪水尚自未干,听得公孙范的禀报,立即道:“是和袁绍相争而亡?”
公孙范咬着牙恨恨道:“不错!正是袁绍!可却是袁术把我们送上战场的!他们兄弟相争,与我们何干?阿越的死,袁绍、袁术都脱不了干系!”
公孙瓒踉跄着站起,踌躇了一会儿,咬牙道:“不,冤有头,债有主!是袁绍杀我弟弟,我便找他算账!我与他相约共取冀州,如今他不想分我土地也就罢了,居然还杀我从弟。此等大仇,怎能不报!”
公孙范听得公孙瓒此言,恍然大悟道:“大哥说得不错!是袁绍!我发誓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孙瓒看着担架上满脸血污的公孙越,将拳头捏的嘎嘎作响,道:“传令三军,厉兵秣马,克日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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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连下了七日方才止住,赵云接到将令,喜不自胜,立即整兵备战。终于可以和袁绍开战了,一旦开战,他便有机会可以救出卢毓,令卢植先生心安。
古时战争,备战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之前东光夜袭,乃是轻军简行,每人只带了两日口粮。如今却是要整军出征,粮草、布局、动员、扎营,全都要顾虑到。快则一月,慢则三月,方能备军完毕。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赵云眼见三军快筹备得差不多了,却迟迟等不到出征的命令。
“你说太守决定不打了?”校场上,赵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孙宝月。
公孙宝月叹了口气道:“不错,那袁绍似乎是听到了父亲要出征的风声,前几日遣使送来书信一封。他在信中拒不承认我叔父是被他埋伏所致,但是却也承认人是在他的治下发生祸事,他也难辞其咎,并且愿意割让渤海给父亲。信中还说,他已经主动上表,奏请我堂叔公孙范为渤海太守。今天一早,我父亲已经收到了朝廷文书,我堂叔即日便要启程任渤海太守了。这场战,只怕一时是打不了了!”
赵云不禁有些气馁,道:“那太守这杀弟之仇,便置之不理了?”
公孙宝月听到此,不禁眼圈一红,道:“我也问过我父亲,可他说、他说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懂,还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
赵云听了有些奇怪,历史上此时将是著名的界桥大战,鞠义以八百先登大破白马义从才是,怎么会不打了?
赵云思虑了一阵,释然一笑,道:“二小姐,太守这杀敌之仇必然不会不报,而且到时候会打得轰轰烈烈。这只是太守的缓兵之计,先取得渤海,再利用渤海,更加有利的对付袁绍!”
公孙宝月喜道:“真的?恩!不错!这才符合我父亲的性格!他对待外人向来强硬,这杀弟之仇,岂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渤海郡,就这么算了!那我们依旧要加强训练,待来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赵云点点头道:“自是不错!只是到时候,我们要小心一个人。他将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公孙宝月奇道:“一个人?谁呀?”
赵云却故作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公孙宝月笑道:“不说便不说,你呀,总是爱故弄玄虚!我父亲已命令我兄长领一万白马义从作为前军护送我堂叔前往渤海任职,你部跟随严先锋作为后军,驻扎城外,以为接应。”
赵云拱手道:“末将遵命!”
公孙宝月笑嘻嘻地道:“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正是将令只怕要明天才会下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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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郡,南皮县外。赵云等人作为后军,终于在此驻扎了下来。他们此次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接应城内的公孙范,一旦城内有变,便立即响应救援。
赵云在营中正在思考如何应对未来的袁绍大军,忽然李荣一脸谄媚进来,道:“屯长、屯长!我发现一件宝物,特来送你!”
赵云笑道:“你发现什么宝物了?不献给长公子,却献给我!”
李荣嘿嘿一笑,道:“说是宝物,其实也就是一双普通的战靴,长公子哪看得上啊!不过用起来真的很方便!”
赵云被他说得好奇,取过战靴一看,立即惊道:“鞋带?!”
只见这战靴如现代皮靴一般,鞋背分作两半,中间装入鞋舌,两侧系上了鞋带。赵云一直很烦这古代战靴因为没有鞋带,导致鞋子松紧甚为不便,想不到有人居然已经发明出了鞋带了。可是这东汉末年,为何会有现代鞋带呢?赵云百思不得其解。
李荣见赵云立即喊出这战靴的明堂,道:“屯长,你可真厉害,居然认得这鞋带。”
“你这战靴是从何得来?”赵云极其严肃地问道。
李荣见赵云如此严肃,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回道:“是冀州那边送来的,可不是我搜刮来的啊!我见它用起来方便,就特地挑了双大小合适的送给你了……”
“冀州?”赵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也是穿越到冀州的,莫非穿越的不止他一个人?!
赵云正在思虑之时,城内便传来将令,赵云、李荣立即前往聆听,只听军令共有十三道“斩”令:
抗命者斩;
临阵脱逃者斩;
救援不力者斩;
奸宿民女者斩;
临阵违法者斩;
扰乱军心者斩;
杀害百姓者斩;
无故顶撞者斩;
……
初时,赵云但觉公孙范果然治军严谨。可他发现众人听完将令不仅没有惶恐,反而个个欢喜雀跃时,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赵云唤来严艺、李荣二人,将心中疑虑告知。二人不由有些尴尬,李荣道:“屯长,您刚参军不久,军营中有些暗语您可能不太懂。这将令中共有一十三条‘斩’令,但正常来说,应该有十四条‘斩’令才对!”
赵云不禁纳闷了,道:“十四条?那缺的是哪一条?”
李荣听得赵云问话,眼神竟有些闪躲,严艺也是沉吟了半天方才答道:“缺的是‘掠夺民财者斩’这条斩令!”
赵云明白了,这将令表面上是告诉大家需当严守军纪,但实则是告诉大家,可以尽情去掠夺民财、劫掠百姓!
赵云不由勃然大怒,质问道:“公孙将军岂敢如此,不怕太守怪罪吗?”
李荣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咱们太守一直也都是这样干的。咱们每下一城,都会纵兵劫掠一日。也因此,咱们北平军攻城拔寨之时,才会个个奋勇当先。”
严艺道:“其实我也正奇怪,按理这渤海郡是袁绍主动让出,并非我们主动攻打得到的,原本将士们也并没有做此打算,可是太守为何还是让我们如此呢?”
赵云心中却清楚,公孙瓒即将要和袁绍开战,这是另一种战前犒赏、动员!可是这种犒赏却是以牺牲百姓作为代价,难道为了胜利,便可如此不择手段吗?
严艺见赵云神情悲愤,立即安慰道:“屯长,你放心。我们既然那日已经答应了你,严守那三条军纪,便绝不会再犯!我和李队长一会儿便去约束部下,绝不骚扰百姓!”说罢戳了戳李荣,道,“是不是啊?老李!”
李荣看起来有些不愿意,但最终似乎是下定了一番决心,道:“不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便要做到,我等定约束部下,绝不掠夺民财!”
赵云见二人如此模样,心中聊表慰藉。待二人走后,赵云独自立于营外,看着不远处的南皮县城,那个当初他与王德、公孙宝月共同坚守的城池。营中,一片欢呼,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计划先从哪个村子下手了。
赵云思虑再三,决定乘马独自入城,面见公孙范,请他收回将令。他手中有刘虞赠他的城防令牌,入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待他入城之后,却发现城中早已一片哀鸿。昔日,此处遭受黄巾贼攻城之时,尚且有着勃勃生机,可如今城中却是一片死寂、荒凉。
远处市井之中,余烟袅袅,赵云心中一紧,那升起的却似乎并不是炊烟,一来时间不对,二来颜色泛黑。
赵云马鞭一抖,疾驰而去。但见断壁残垣,一片破败,大多数房屋已然付之一炬,只剩下声声啼哭哀怨,这里显然刚遭受过一番洗劫,当真比之瘟疫过境犹有过之。
赵云见此情形,心下一酸,赶忙上前慰问,可还没临近,这里的百姓就惊恐异常,失了神识一般哇哇大叫,“白马……白马……那骑白马的恶人又来了!”。其中一位甚是健壮的汉子激动之下,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竟砸中了赵云的额头,顿时鲜血不止。小小石头,赵云岂会避之不去,可是赵云却是故意不去躲避,他只觉得如此自己心下也能好受一点。
那壮汉见自己将赵云砸伤,更是惊恐,不住地磕头,大喊:“军爷饶命,军爷饶命,贱民知错,再也不敢反抗了!”用力磕头之下,额头已经由青紫变为血迹斑斑,赵云赶紧上前相扶,那壮汉见磕头不行,眼前又是白马军官,双手已吓得不停颤抖,大力地抽打自己耳光。
赵云心中酸楚,眼眶中不断有泪水打转,轻声安慰道:“老乡!老乡!老乡!我和那群人不……不一样,我……我……!”赵云我了半天,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刚一放手,那人又开始磕起头来了。
赵云缓缓站起,将外面的白色战袍脱去。那不住磕头的壮汉见赵云此举,赶紧将头紧紧伏在地上,不住地筛糠似的发抖。其余之人也停止了哭啼,惊恐而又疑惑地看着赵云。
“哼!赵将军,别来无恙啊!”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传来,赵云回首看去,正是当初带他入得这南皮城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