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个嗜好饮酒的人,喝惯了那种四五十度的烈性白酒,突然来到唐朝,心大,兴冲冲地冲进酒肆,准备认真品尝一下古代美酒,大概率会感觉不习惯——
此时,蒸馏法尚未被创造出来。
在薛牧看来,本朝最负盛名的黄醅酒,也不会超过十五度,不仅如此,口感还极为甜腻,仅仅是略带些许酒味而已。
正因为如此,诗仙李白才会写出“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尔同消万古愁”之类的千古佳句,来劝说朋友饮酒。
仔细想想,这也不算吹牛,毕竟,在唐朝喝酒,若非喝得太急,或者将多种酒混起来喝,大概率不会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虽然堂内众人感到手脚无力,但还能继续饮酒,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要玩“论语玉烛”。
而花魁娘子也乐得如此,赶紧命人拿来一套银酒筹器,似乎想要趁机将薛牧灌醉。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之中,能够保持清醒、不被邪祟影响的人,仅郑都知、虞世帆、薛牧、程齐之四人而已。
不过,郑娘子并没有注意到异常,正笑盈盈的看着意中人,催促他饮酒。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冲着薛牧来了,一群醉汉生怕场面不够热闹,纷纷在一旁拱火,见自己实在无法推脱,他只能端起酒杯喝了五分酒。
倒也不算逞强,半杯郎官清刚一入喉,挂在胸前的玉佛吊坠就开始展现神异,阵阵暖流向外溢散,帮助薛牧化去酒意。
唉,到底该如何脱身?真就是以身饲虎了!但,总归是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
在心中发了句牢骚,薛二郎将手探入玉筒之中,抽了一支银酒令筹。
“学而不及,犹恐失之——自饮七分!”
依偎在怀中的美娇娘眼尖,看清令筹上的楷书小字之后,一边为意中人斟酒,一边调笑道:“自作自受,赶紧罚酒吧。”
反正有玉佛吊坠护身,薛牧也不怕醉酒误事,干脆利落地从郑都知手中接过铜爵,仰头一饮而尽。
“郎君豪爽。”
闻言,薛牧没有否认,朝她微笑致意,又伸手抽取令筹: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请许两人伴。”
郑娘子再次为他斟酒,笑靥如花,看得众人艳羡不已。
“虞兄,某敬你一杯。”
薛牧不惊反喜,举着铜爵、起身离席,因为,自从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虞世帆偷看了他不下百次,那幽怨的眼神,像极了深闺怨妇。
见状,这位名震长安的少年游侠坐姿挺直,捻着酒杯,回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待薛牧贴近,两人同时抬起袖袍,有了遮掩,众人自然无法看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薛郎,画舫之外的那三只东西,到底是何物?”
“邪祟。”
薛牧言简意赅,低头将铜爵中的清酒饮尽,又见虞世帆神情恍惚,并不感觉意外,当初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复升平之土宇,拔妖孽之根源。
不知为何,虞世帆想到了升平司官署前的石碑,世人皆以为“妖孽”指的是奸佞小人、贪赃枉法之辈,结果真是指妖魔鬼怪。
“事急从权,只能如此行事,倒是连累虞兄和诸位兄弟了,切勿怪罪。”
薛牧心中歉然,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确实做的不地道,根本无从辩驳。
“言重了,薛郎已经提醒吾等谨慎行事……”
虞世帆语塞,但他并没有记恨薛牧——轻生死、重然诺,一首《少年行》,值得长安游侠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等风波过去之后,在下定会设宴赔罪,到时候还请虞兄不要嫌弃。”
若非这里乃众人视线的汇聚之处,薛牧早就叉手行礼了。
因为常年在市井之中厮混,虞世帆自认不会看错人,见薛家二郎言语陈恳,心中一暖,正准备出言宽慰几句,就听他低语道:
“无需担心,这些邪祟畏惧龙虎气,才徘徊不前。”
说完,薛牧转身离开,朝程齐之所在的桌案走去。
然而,没人注意到,就在不远处,一双美眸正凝视着这位年轻郎君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