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薛牧率人乘画舫夜探曲江,将邪祟引出;又有金吾卫中郎将集结甲士,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荡灭。
如今想来,仍觉不可思议,似乎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特意将功劳送给升平司。
“虞兄,那夜大理寺起火一事究竟有何内幕?”
眼下堂内只剩四人,薛牧也不遮掩,抬头看向虞世帆,毕竟,他这位兄长最喜结识三教九流,消息甚是灵通。
“那天夜里,大理寺官吏奉命清查户籍,要在四个时辰内查出长安城内到底有多少新罗人,重点审查平康、曲池二坊的新罗籍女子。”
说着,虞世帆低头自斟一杯酒,沉声道:“可惜,还尚未查出结果呢,就遭人纵火,部分区域被成白地,卷宗亦付之一炬……”
谈及此处,这位游侠首领神情恍惚,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敢犯下如此重罪,不怕被夷三族吗?
闻言,王勃眉头一挑,他曾听太子殿下谈及这事,但观其言语不详、面色凝重,实在也不好开口追问。
如今终于探听到了消息,他自然顾不上端架子:“当时,布置在官署内外的防火武侯去哪里了?”
“据长安县不良帅所说,起火点极为偏僻、罕有人至,因而武侯不曾注意,当发现时,火势已成,无力回天了。”
“起火点是仵作堂?”
清闲了一个月,薛牧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他打听出一件蹊跷事——京兆府缺乏人手,提调周边各县的仵作进京任职。
“应该如此,可惜大理寺主官下令严守秘密,除却远在洛阳的二圣,以及大理寺本部高官,很少有人知道更多内情。”
虞世帆摇了摇头,他叔父是禁军将领不假,但他本人却是一介白身,很难接触到六品以上的帝国官员,因此,只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
仵作被杀、溺亡之人的尸首化为焦炭,事情又似乎涉及到了新罗人……
消息错综复杂,且难辨真假,几乎要成为一桩悬案,不,随着邪祟伏法,长安恢复了以往的安宁,此案已经了结,至少明面上,如此。
不过,恐怕那夜所杀的邪祟不过是诱饵罢了,罪魁祸首仍藏于暗处,谋划不轨。
念及此处,薛牧心道一声麻烦。
此刻,花魁娘子见他们谈完正事,温声细语道:“二郎何必自扰?那夜,阿奴亦在画舫之上,观那邪祟手段,不过是小道尔,郎君须知,正道堂皇。”
“此前,王先生曾与奴辩过国运兴衰,奴奴说,盛世正隆,帝国像升入中天的太阳那般,光耀万年,而先生说,万物炽盛大出霍然而落。”
“事到如今,结果尚未可知,但阿奴认为,只要国运不衰,魑魅魍魉必不敢秽乱人间。”
不愧是名动长安的都知娘子,气概不输男儿,当他们在谈论如何追捕幕后黑手时,郑都知已跳脱出去,放眼天下大势了。
而且,言之有物——禁军将士结成军阵,火凤燎原之景,让人不敢忘却;朝廷龙虎之气,化为白鹤熊罴,护持左右,令邪祟逡巡不前。
这时,虞、王二人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薛牧,他们皆知,二郎性格惫懒,行事优柔寡断,如今得了郑都知,不说如虎添翼,亦不远矣。
“若朝堂诸公勠力同心,文武百官各司其事,哪还要担心这等琐碎小事呢?”郑娘子眼中眸光流转,掷地有声。
“娘子有英雄气,牧受教了。”
薛二郎作势要叉手行礼,却被她拍了回去,郑娘子笑靥如花:“没个正形,叫人看了笑话。”
大唐最鼎盛的时期尚未到来,怎么可能霍然而落?
这是薛牧的想法,而王勃则在心中暗想:尽心辅佐储君,待他日,必成一朝宰辅,为大唐定下万世之基。
一时间,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美酒佳肴,又有诗文、坊间笑谈佐酒助兴,不知不觉中,酒过三巡,杯盏已空,喝得微醺的虞世帆朝王勃使了个眼色,起身说道:“今夜就喝到这里了,明晨还有事要做呢,早些歇息吧。”
“是极是极,太子殿下许久不曾营作,命人准备马球比赛,某奉命去帮忙……”
薛牧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嘴角忍不住上扬,满脸得意:“既然如此,那么明夜平康坊见。”
“明夜见。”
“明夜见。”
三言两语之间,这场宴席就散了,薛二郎感觉没必要再多言,反正,凭这两个家伙的名声,还怕找不到陪侍的姑娘?
午夜时分,沐浴后的薛牧穿着白绸里衬,盯着珠帘发呆。
梳妆台前,同样刚沐浴完毕的花魁娘子歪着螓首,擦拭头发,漫不经心道:“二郎,你明夜去平康坊作甚?”
“同僚办烧尾宴,邀吾等前往,推脱不得。”说到一半,薛牧担心她又要多想,提议道:“同去?”
“可。”
不多时,花魁娘子走了过来。
“不必灭烛……”
“二郎,你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