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且慢,我有一事相求!”梅乾喊住启元子道。
启元子冷冷看看梅乾道:“何事?”
“我有一个朋友,身患重病,如今已下不来床,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救治,恐怕寿限也就在几日之内了。”梅乾黯然道。
启元子脸上的皱纹舒缓开来又收缩进去,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脸。
“关贫道何事?”
梅乾着急道:“人命关天啊!”
“人命如草芥,贫道见的多了。”启元子回敬道。
李茉芸听到启元子这话也是一怔,她轻叹一口气道:“真人,草芥也是大唐的草芥,还请帮他一帮。”
“说的对,人命再贱也是人命,也是大唐的一个百姓,如今的大唐生灵涂炭,但多活下一个人来大唐就多一分希望。你如果不愿意救人你学医术做甚?”梅乾向前一步逼近启元子。
启元子眉毛一扬,却没说出话来。
“你不愿意救人不过是为了你那点脸面,你想保持一个高人的样子是不是?你修道,不修善?你学医不救人?”梅乾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情绪。
启元子被他逼的步步后退,他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珠。
“贫道……”
“贫什么?道什么?救人一命比你修二十年道都强,算了,你如果不肯救,就别救了,但你要记住这条人命本来是可以保住的,因为你,没了,你就愧疚一辈子吧。”
梅乾说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些话,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苛责启元子了。
李茉芸一把拉住梅乾道:“真人不会不管的,你也不要这样,他有他的苦衷。”
启元子捡起了地上的拂尘叹了口气道:“人在哪里,贫道随你去。”
李茉芸的眼睛里那一丝光芒竟然比梅乾还亮,但转瞬间她就掩饰好了,她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梅乾。
梅乾对启元子一揖到底,展现了他良好的身体柔韧性……
刺史衙门中,李泌在耳房中打坐,梅公明在一旁书写着告天地的文书。
“乾哥儿说让老夫收你为学生。”
梅公明手一抖,险些写错了字,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笔道:“小孩子乱说话,使君莫往心里去。”
“不,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父子,你虽愚钝了一些,但贵在勤恳,而且德行好。”李泌缓缓说道。
梅公明点点头道:“我只求能成举子,去参加科举。从不奢求成为使君的学生。”
“老夫岁数也大了,有些想法也不见得能在有生之年实现,是要考虑将一些东西传承下去了。”李泌作势要起身,梅公明赶忙上前搀扶他起来。
李泌走到院子里,指了指阴沉的天道:“苍天仍在,然阴云密布,老夫愿驱散阴云,重塑盛唐,道艰且阻,你可愿追随老夫?”
梅公明忙是躬身一揖道:“固所愿也。”最近梅公明在梅乾的说教下,爱国情绪爆棚,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一心只想当官光耀门楣的那个书生了,如今他觉得自己总要做些什么事情来匡扶大唐。
李泌道:“你文章写好了吗?”
“什么文章?”梅公明懵懵的问。
“就当是拜师文章,能不能成为老夫的学生,看你那篇文章能否写到老夫心里了。”李泌飒然一笑轻摇拂尘向后院走去。
这时天上星星点点的雨滴开始掉落,就听到院中的属吏们喊道:“入梅了,入梅了。幸好六井今天落成了!”
梅公明望了望那天空,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他心想,是啊,幸好今天完工了,如果没有儿子梅乾呢?或许又只是一个泥泞的雨季而已。
信义坊的街边,梅乾打着一把带补丁的油纸伞,启元子也打着一把带补丁的油纸伞,旁边的陈水还是一把带补丁的油纸伞。
哪来这么多带补丁的油纸伞,这已经是整个信义坊所有的伞了,再找一把也没有了。
当听说神医来信义坊救活了行将就木的吕峰后,信义坊的住户们自发将家中的伞都贡献了出来,启元子索性把整个信义坊的病人都探看了一番并对症给了方子。
“真人,先前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梅乾认错道。
启元子摇了摇头道:“无妨,你说的对,人命大如天,是你让我走出了几十年的心结。”
陈水对启元子道:“老神仙,我们信义坊的人都会念你的大恩大德,日夜为你焚香祈福。”
“是啊,老神仙!”旁边雨中的信义坊百姓附和道。
启元子对他们施了一个道礼:“贫道在此谢过各位。”
说罢他对陈水道:“那药丸每日喂他吃半颗,这几日不要吃太补的东西,他身体受不了。”
陈水点头应下,他与梅乾将启元子送出了信义坊。
启元子打着伞沿着街道缓缓而去,口中唱到:“得道修仙深山中,莫若救人积造化,善乎?善哉!……”
“这老道是个老饕,本来想着给他做顿好吃的跟他交换一下来着,没想到今天竟是此般结果。改日还是要还他这个情。”
梅乾看着伞边垂落的雨帘道。
陈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的那口锅我已经带回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瞅瞅去。”梅乾便随着陈水回到了他的院中。
陈水从门后拖出一口球形的炒锅,梅乾伸手摸了摸,发现这口锅无论内外都被打磨的均匀细腻,不禁对杨家兄弟的技艺大为赞叹。
哗哗雨声中两人听到屋中有人痛哭不止,梅乾忙与陈水推门进屋查看,见吕峰正趴在陈火腿上痛哭着。
陈火见两人进来,投来了无奈的目光,意思好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吕兄,你这是怎么了?”陈水上前询问道。
“阿水,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和搭救,我才能活到现在,不过我想起我那死去的家人,就痛不欲生,又感觉自己活着已没有什么念想。”吕峰一边哭一边说着。
梅乾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吕兄,你别伤心了,你想念家人,他们何曾不想念你,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们,会希望你是现在的样子吗?他们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吕峰被梅乾这么一劝,很快止住了哭声道:“小恩公,你说的对,我得好好活着才能对得住他们,如果我不好好活不仅辜负了你们,更对不住我的家人。”
“对啊,所以你不仅不能哭,还要笑,要笑着活下去!”梅乾重重的拍了他的后背一下。
吕峰被他拍的重重咳嗽了起来,在场的陈水陈火却跟着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