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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回首长安

大唐节帅 暗蔼 4052 2024-07-06 15:48

  在正式出兵的那天早晨,杨清曾经和段秀实有过一番交谈。

  “两位公主在在下手里。”杨清坦白道。

  段秀实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少顷,低沉的嗓音传来:“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点,段公乃是国之栋梁,不可轻易再寻短见。”

  段秀实苦笑道:“死志这玩意儿,来得时候坚定无比,走后便后怕不已,既然失败了一次,老夫便没有死第二遍的勇气了。然若要老夫效命于伪帝朱泚,那是不可能的。”

  “小子怎会让长者为难。第二点,公之嫡孙显,可到我身边任裨将,如此,无论是哪方胜出,都能保段家不倒,可好?”

  段秀实深深看了杨清一眼,无奈道:“那要看显儿自己的选择,与老夫无关了。”言罢,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杨清表示理解,都是为了生存嘛。也许段秀实自己可以不惧死亡,不惧事后的清算,但是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家族做一手考虑呢?如今战局的关键就在于朱泚与姚令言能不能在山东援军赶到之前攻克奉天,虽然有浑瑊、姜公辅在奉天,又有陇右诸道兵马的支援,秦军想要攻破奉天的机会实在渺茫。城中禁军虽然士气低落,但在浑瑊的鼓舞以及唐帝捐出了大量财物之后,也是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第一天就反败为胜,打退了秦军的进攻。如此看来,杨清之前的预测是正确的,朝廷的赢面会更大,朱泚看起来风头无两,实际上不过是困兽犹斗。

  但是就此断定朱泚会落败也还太过武断,昨天还传来了朱泚在漠谷击退了陇右诸道的援军,斩首数千的捷报,只要奉天之围一日不解,胜负就难以言说。既然这样,牺牲一个孙子,两头下注,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种卑劣的交易,虽说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也是大家公认的潜规则,但注定是段秀实这样的忠贞之士难以接受的,所以其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眼泪缓缓落下,但是毕竟是沙场宿将,段秀实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云淡风轻地问道:“想必你还有要求吧!一起提出来吧!”

  杨清微微颔首,“第三,两位公主在下会在合适的时候交给段公,但不是现在,而且段公必须答应在下,假若叛乱得以平定,为在下以及在下的兄弟们谋一条活路。”

  段秀实需要给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杨清自然也需要后路。至于为什么要强调自己手底下的兄弟……笑话,这个世道,没有部队的将军就等于手无寸铁壮汉。杨清可不想投诚之后被封个富家翁,第二天暴病死在家中。手底下有一支部队,虽然在十几万神策军面前算不得什么,还随时有被收买叛变的可能,但是活下去的机会会更大一点。

  “你要投靠朝廷!那当日你为何不与我一道在紫宸殿斩杀逆贼朱泚,这样你也是滔天之功啊!”

  “刺杀若是有用,要庙堂博弈与战场厮杀作甚?杀掉朱泚,段公与在下都活不了!”

  段秀实立马瞪直了眼睛道:“那日在含元殿前,你曾问我,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也,李唐之天下也?固天下人之天下也!然山东藩镇并起,又有泾卒之乱,江南八道与朝廷貌合神离,这天下早已是一副分崩离析的模样。战乱一日不平,则天下人一日不得安宁。若杀一朱泚能使天下安定,则君亦可死,我亦可死!”

  “我固知段公不畏死也,然杀一朱泚,于国何益?没有朱泚,还有李宝臣、姚令言,韩王也在京城之中。段公,这是泾卒哗变,不是朱泚一个人叛乱!”杨清喘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在下自然敬佩段公之忠义,然并非每个人都如段公一般。在下从江南流落至陇右,一路吃了多少苦,就是为了活下去。这些泾卒,哪一个不比清惨?

  “十余岁应募前往西域,安西、北庭加起来得众六万,除一万留守西域,其余五万皆回师勤王。征战二十载,只余两万人。原州陷落,西域断绝,这些兵卒的父母妻子多在西域,从此远在天边,再不能相见。而朝廷又驱兵卒往邠宁筑城,披荆斩棘,化焦土为沃野,又使泾州筑城,泾州立,又欲使原州筑城。昔高仙芝战大食,段公亦在军中,当知泾卒之苦!段公,朝廷驱泾卒如豚犬,又欲使其卖命,天下间可有这等好事!段公身为泾卒旧将,却未曾为兵卒发一言,而斥之为叛逆,段公不觉得羞愧吗?”

  段秀实缓缓转过身,背对杨清,俄而,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啜泣传来:“泾卒走到这一步,段某难辞其咎,吾终究愧对武威、扶风二郡王啊!”

  杨清拉住段秀实的手:“不,段公,泾卒还有救!”

  段秀实痛苦地捂住脸:“怎么救,难道要为了五千泾卒,毁灭一个国家吗?我看得出来,你有智慧,应当明白,就算朱泚灭了唐室,山东逆蕃与淮西李希烈都不会服他,天下只能陷入更大的战乱之中!”

  “不,我从未说过要助朱泚灭唐。”

  “那你此去,便接引唐军入长安!”

  “此亦不可矣。”笑话,什么时候投诚,可是很有讲究的,战前投降,非但功劳小了,还会被人鄙视。最好的投诚方法,无疑是招安,在有了一定实力之后接受招安。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直接同段秀实说的。

  “军中兵士都不甚服我,其刚刚作乱,若强令其反正,恐有哗变之威。”

  段秀实勃然色变:“你要拿官军树立自己的威信!”

  “段公,你我做一桩交易如何。待我在军中一言九鼎之时,便择机将公主交给你,然后反正。在这之前,你得帮我,不求您帮我出谋划策,只是在大战结束之后帮我复盘亦可。”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赢?”

  “若我输了,段公不就回到唐军之手了吗?所以没必要在乎输了之后的事了。”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场亭中对弈。之后数日,杨清一直在军中奔波,试图收服新降的唐军。

  “将军,那汉子便在此帐内!”

  杨清掀开帐篷的一角,风雨立马打了进去,帐内传来了瓮声瓮气的骂声:“哪个直娘贼!冻死俺了!”

  杨清颇有些好笑的进了帐篷,只见一个身高将近七尺的壮汉,全身上下裹满了麻布,就连脑袋也不例外,除了五官露出来,就连虬髯都被包了进去。他把硕大的身体蜷缩在矮小的胡凳上,捧着在他手里略显娇小的羊腿,大快朵颐着。

  见来人不过是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小年轻,何种只是瞥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干。虽然他觉得这个小子有点儿眼熟,但是实在想不清楚,便也习惯性地不多加思考了。

  “放肆,这是大秦华州防御使、左金吾卫左厢兵马使杨将军!”背后的小校,也就是从蓝田关逃出来的小猴子立马高声唱道。

  何种立马扔下羊腿,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这不就是数日前站在大纛下的那个秦军主将吗!

  “在下何种,见过将军!”

  杨清嗤笑一声,对付这种莽汉,还是比较轻松的,无非是以势压之,以利诱之。唐军刚刚战败,势在秦军,再稍稍诱之以利益,这些军汉哪还有不降之理。

  从帐中走了出来,杨清盘算了一下,不由得心情大好。短短几天时间,大部分原唐军将校都决定加入秦军,何种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至于杨清为什么亲自来看何种,实在是当日何种一个人杀穿阵列,给杨清造成的印象太深的缘故。那日若不是焦大从背后对着他后脑勺给了一刀背,就真要被何种杀到大纛之下了。

  当然,正面影响不仅仅存在于受降的唐军之中。以前那些见着杨清就不大服气的泾原老兵,现在也不得不低下脑袋叫他一声将军。或许面上还有几分倔强,但是心里想必不再是完全不认同的了。不过杨清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历史上的名将养兵往往有三种方法。第一种,便是用金钱、土地,用大量的赏赐笼络军心。第二种,是以义气、血缘结交,军中数千上万人,皆是兄弟。第三种,则是用胜利,无数的胜利,让手下的士兵坚信,只要跟着将军,就一定会得到胜利。而在第三种上面,杨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如果他能再赢第二次、第三次,那才可以说是真正掌握了这支军队。

  虽然这样做的缺陷也很明显,即一旦战败,军心便很难再次笼络起来。但是这种后果在杨清眼里也就那样,属于很久之后才会考虑的范畴,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战败一次,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山脚下正在搭建新的营寨。蓝田关守将再次回归大秦的怀抱,这一次,杨清同样不打算重兵防备蓝田关,而是将所有兵力,包括新近收服的两千多神策军,三千多辅兵全部整编,包括原先的主力部队在内一共近万人屯驻在七盘山。

  一边策马在山道上前行,杨清一边盘算着目前的形势。山南东道的唐军暂时抽不开身,尚可孤率领的这支勤王军应该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毕竟李希烈也不是吃素的,再抽调兵力,等于是将山南东道拱手让给李希烈。

  那么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山东的勤王军。这样来看,似乎杨清领防御使的那个华州,才是最佳的防御地点,可以将唐军阻隔在京畿道之外。

  但是杨清还不会傻到进军华州。华州距离潼关实在是太近了,而潼关如今依旧在唐军骆元光部手中,杨清若是前往华州,唐军早上出潼关,晚上就可以把杨清围死在华州。更何况,唐军难道就不能从蒲州渡河进入京畿道了吗?

  “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啊!”

  他怀里还有两封书信,是朱三从长安城寄来的,据说有个叫仇敬的将军,一天到晚在源休面前显摆,称自己能代替杨清镇守京畿道东部。朱三打听了一下这人的底细,他手底下有一万多人,全都是自京畿道北部的强征的民夫。另外,长安城内似乎有谍子异动,但是源休对此不理不睬。

  还有一封正是源休的,他在信中说,既然杨清已经打败了尚可孤,就应当回军长安,毋要使京畿重地兵力空虚。

  “自不量力,就靠训练了一旬的农夫也想来代替……

  “小猴子,拿纸笔来!”

  伏在马背上,杨清就着小猴子的背写下了一封书信。

  “你今日连夜奔走,将这封书信交到长安城崇仁坊内长安、万年两县不良帅朱叔家中。

  “段显,让焦大集结部队,咱们准备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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