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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泾原兵变

大唐节帅 暗蔼 3697 2024-07-06 15:48

  姚令言从冰冷的泥泞中爬了起来,他不是没想到士兵会直接哗变,他只是没想到哗变的理由不是怕死,仅仅是因为一碗糙米饭。他的神情复杂,好像有激动和愤怒两种情绪在脸上显现。他并不想去往山东平叛,五千泾原军扔到山东的血肉磨坊里,能回来多少还很难说。但是他也不想造反,相反的,他要尽快为朝廷提供泾原军哗变的消息。虽然他相信天子这会儿都可以听见浐水大营军士的怒吼,但能不能约束士卒是能力问题(当然他也不想约束),上不上报是个态度问题。能力问题顶多贬官,态度问题可是要杀头。

  其实造反不造反的无所谓,但是姚令言认为他不能一开始就站在叛乱的泾原军这边——要是朝廷平息了兵变,那主动向朝廷通风报信的他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朝廷对泾原军有了防备,多半也就不会再使泾原军去解襄城之围了。而若是泾原军真打进了长安,身为泾原军节度使肯定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姚令言早就知道泾原军有哗变的可能,没有人比他这个节帅更了解泾原军的怨气。他们当然不是怕死,虽然怕死也确实怕——谁不怕死?但大家本就是募兵出身,注定是卖命的行当,实在怕死的人不是被西番打死,就是死在了孔目官手里。所以朝廷让泾原军长年抵在西番入寇的第一道防线,泾原军没多大怨气,调精锐去山东平叛,大家也没多少怨气。不就是打仗吗?不就是杀人或者被人杀吗?这些老兵多少见惯了生死,对于生命实在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只要上面不是真让大家毫无意义地送死,那多半没什么问题。

  等等,还是有问题的,得给够钱。

  这就是泾原军对朝廷积怨已久的原因——凭什么我们守在最穷苦的边塞,每天都有可能掉脑袋,朝廷却连禄米都常常短缺?这种情况自三年前刘文喜叛变以来愈演愈烈。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确实不怪朝廷,泾州、原州本就贫瘠,原州准确来说还在吐蕃游骑的控制之下,粮食财帛根本不能自已。泾原军的总人数该是有两万七八千人,在加上时时作为后备军的数万精装,实际上再来十个泾原镇都养不起这么多兵。所以泾原军往往遥领其他州郡的赋税,但是这些赋税要输送到泾原又有损耗,石米运出而斗米运至,真不是开玩笑。而朝廷的钱都用来供养神策军,连朔方军都常短缺禄米,你泾原军算老几?

  而反观神策军,同样是边军藩镇,只是因为当年的拥立之功,便从一镇边军成为了中央禁军,天子亲军。不但人数暴涨至十几万,财帛俸禄也从不短缺,最重要的是,他们顿顿都能吃饱饭,也不会在下雨天冻得半死。

  饥寒交迫最终成为了压倒泾原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些和姚令言没有关系了,亲兵偷偷牵来了一匹马,姚令言翻身上马,驰向了长安城。

  半路上他遇见了同样狼狈逃窜的王翃,一对难兄难弟就这样逃回了长安城。

  皇帝李适很快就得到了泾原军哗变的消息,毕竟浐水就在长安城东侧,那边的泾原军大营已经鼓噪很久了,就连延英殿内的皇帝都能听到士兵的怒吼。

  此时的延英殿,李适正坐在上座,面沉如水。一众宰辅大臣伫立在殿中,没有人敢于皇帝对视。

  少顷,一个年轻宦官急匆匆冲进了延英殿,然而此时却没有人喝斥他,这个小宦官一路冲到李适面前才跪倒,将一章奏疏举过头顶:“陛下,泾原军节度使姚令言与京兆尹王翃联名上奏,泾原诸道兵马不满朝廷赏赐,据营自守,并赶出姚令言、王翃等人。陛下,泾原军反了!”

  “慌什么!”李适怒喝一声,死死地攥紧手中的镇纸。少顷,却又松开:没事,泾原军只有五千军马,城中还有神策军数万,只要给朕时间部署,魏博、成德、淄青、淮西、卢龙五镇都难不倒朕,难道泾原军就能翻天了?

  “着京兆尹户曹参军姜公辅并普王自大内取帛二十车犒军浐水大营!窦文场,你去传旨。”

  “京城招募使白志贞何在?”

  大臣中站出一人,“陛下,是否要召集神策军迎敌?”

  “此卿之言,速去!”

  一滴冷汗自白志贞脸上滑落,他赶忙弯腰请罪道:“陛下明鉴。神策军精锐多在河朔山南之地平乱,留京之神策军虽多,恐难当泾原之虎狼……”

  “白卿。”

  “臣在。”

  “速去!今日若无神策军保架,你我君臣皆要落于匹夫之手!”

  白志贞这才无奈告退。他自己招募的兵丁,他自己还不清楚吗?当时为了凑够人数搞业绩,神策军大部分人都是长安城内沽贩之走卒,不过冒领军籍以求减税而已。这群人平日便居住在长安里坊之中,仓促中想要集结,也根本找不到人,就算能找到人,一群贩夫走卒也不可能敢去抵挡彪悍的泾原军马,就算真有人敢……那也打不过啊!

  而在浐水边的大营内,众军士很快就看到了朝廷做出的反应——城门大开,普王李谟带着大批的仪仗前来,当然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二十辆大车。

  队伍至军门前停下,姜公辅身着一袭青衣,独自一人策马来到营门口,这分胆气就连杨清都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诸位军士皆是朝廷干城,之前乃天子疏忽,小人蒙蔽,给以劣食。而今诸军之愤怒上达天听,故天子命我领帛二十车以犒军,还请诸将打开营门,整顿军士,领受赏赐!”

  营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姜公辅就这么矗立着,他相信军士哗变定是有心人推动,如今赏赐来了,一切危机自然能够化解。

  然而很明显,他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是泾原军本身的怨气,可不是区区二十车帛可以浇灭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所有营以上的将校都集中在中军,他们似乎是听从了姚令言的什么命令,知道现在也没人站出来约束士卒,当然,若是任由他们自己选择,恐怕大多数人反而会率领军士叛乱——吃到糙米饭的人,可不止普通军士。也不知道真是皇帝指使,还是王翃的私自行事,泾原军上下糙米饭管饱。就这种态度,这些将校没站出来直接鼓动士兵攻打长安城就已经很给朝廷面子了!而他们都是如此做想,那指望下面的队正、伙长约束士卒,便真是痴人说梦了。

  虽然失去了所有军官的管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支军队至此就彻底失控。毕竟他们还有同一个发泄的目标。

  不过,杨清看了看依旧站在辎重车上鼓弄唇舌的朱伙长,不由对着刀已出鞘的焦大感叹道:“士卒的欲望已经被琼林、大盈二库给挑动起来了,岂是二十车财帛可以平息的?焦叔若要入城抢掠,现在便可,记得留吾一份便是。”

  焦大抽了抽胡子,最后将横刀归于鞘中。

  而营外的姜公辅很快就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结果。大营中再次鼓噪起来,朱伙长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我等为朝廷拓土二十载,平乱十载,守边二十载,莫非只值帛二十车吗?”

  如果说之前,整支部队还处在失控的边缘,那么随着朱伙长的这一嗓子喊下,泾原军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杨清余光瞥到一点寒芒,原来是朱伙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把蹶张弩。眼看着望山瞄准了不远处的姜公辅,杨清不知为何就扑了上去,连人带弩将其撞倒,然而弩矢已经飞了出去,其他军士一看,也纷纷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一时间,营门口箭如雨下。姜公辅顿时大惊失色,不过他也够果决,直接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就跑,顺便还拉上了坐在步辇上不知所措的普王。而更令人惊奇的是,除了马屁股上扎了一支弩矢,姜公辅本人居然毫发无伤。就是可怜了那些充作仪仗的金吾卫,他们很多穿的都是开天年间留下的绢甲,毫无疑问地被射成了刺猬。

  杨清死死锁住朱伙长的脖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非要把泾原军逼上绝路吗!”

  朱伙长惨然一笑:“若朝廷恩裳士卒,纵我等有张仪苏秦之变,也说不动泾原军一兵一卒。不过是善恶有报罢了。”

  杨清颓然地松开了双手,兵变到现在已经无可阻挡,恐怕就是马麟从地下跑出来都管不住泾原军了。既然无法阻挡,那杨清可不想几个月后作为一个伙长死在奉天城下,或者是一年后死在长安城中。虽然史书没有交代朱泚乱军普通士卒的结局,但是死掉的概率非常大,不管是战死还是被清算而死,总之死得毫无意义。而如果继续这样按着历史发展下去,恐怕死才是必然结果。

  所以杨清转手又拎着领子把朱伙长拽了起来。

  “你是朱太尉的人,是也不是,快带我去找朱太尉!”

  朱伙长一愣:“咳咳,朱太尉?莫非是范阳朱泚?然其幽居长安,手无寸兵,见他有何用?”

  杨清才不会听他的鬼话,这人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古以来什么功劳最大,莫过于从龙之功,今天既然无法阻止兵变,那他怎么也要在朱泚面前混个眼熟,不然岂不是一辈子伙长命?

  “焦大,焦大!”

  没想到焦大这浑人居然还在自己身边,而其他几个老卒早就在兵乱刚开始的时候便提着刀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走吧,朱伙长,就我们三个,一路上收拢一些乱兵,也够用了,要是我们第一个前去,想必你也能在自家主上面前涨点分。”

  朱伙长无奈地爬了起来,一只手还被杨清攥着,其实他很想问一下,涨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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