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们真打算与我常族不死不休吗？”

　　常破云没有妄动，只是抬眼冷冷看着，苍老的褶皱微微蠕动，看不出任何慌乱之色，有的只是一种平淡，令人捉摸不定。

　　“到了此刻，你还有何手段？”牛头之人冷言叱喝，“你若自废修为，尚可保全常族之人。否则——”

　　“否则如何？”常破云嗤笑，“枉你也是从远古传承而来，弱肉强食的道理不懂吗？何必在此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要杀，就来。我九洲常族，堂堂修道之族，何曾怕过牛鬼蛇神？”

　　牛头之人冷然不语，可身上杀机涌动，似是动了真怒。

　　“强弩之末……”牛头之人森然一怒，抬手间，头上黑云翻滚涌动，似在回应，只是片刻后，不知何故云停风止，天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牛头之人回首看了眼身后，眉头皱起，声音不悦，“墨云，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提醒二位圣尊，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墨云毫不畏惧，迎上目光，淡然开口。

　　牛头之人蹙眉，脸上不悦之色渐浓，就要开口喝斥之际，其旁一直沉默的马头之人抬手一挡，率先开了口：“约定自然有效。”

　　“好！”墨云盯着二位看了许久，才吐露出一个字。之后，她似无意地瞥了眼怒眼相向的常破云，熟若无事般笑了笑，便是转身化作流光离去。

　　马头之人看着其离去的方向，双目微微一亮。

　　“除了常破云，其余常族之人，尽皆杀死。”蓦地，一道命令从牛头之人的口中传出，随即四周虚无中波动频频，一道道带着杀机的人影浮现天地，直奔常族杀去，余下的六洲之人不甘示弱，亦是叫喊着厮杀而上。

　　常族护族大阵光芒一闪，瞬间阻挡了率先杀来之人，更是自内而外散发出一圈光晕，将敌人笼罩在内。与此同时，常族族人在三大族老的率领下，在光晕范围内与来自八洲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杀。

　　厮杀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一具具尸体倒下，又有一批批人顶上。

　　眼见族人一批批倒下，常破云整个人一颤，从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个如魔一般的声音，这音带着魔力，更夹杂着一股嗜血、杀戮、残忍的魔气。

　　那是源自灵魂至怒的心魔。

　　“杀！”常破云怒火攻心，魔意占身，随着一声厉喝，整个人瞬间冲向牛头之人。

　　“入魔了？”牛头之人双眼一眯，看得真切，却冷哼着不以为然，“入魔又如何？不过是临死前无关紧要的挣扎罢了。”

　　说话间，二人对轰了数十招，引得天地之力动荡，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毕竟之前受了重伤，入魔后的常破云在强势坚持了数十招后，还是被牛头之人一脚踢开，更致命的是，其旁从未出手的马头之人在这一刹蓦然出手，几乎以无比霸道的招式，一拳将常破云从天空打落。

　　一时，天地寂静。

　　常族族人亲眼看见他们的神被打败，内心涌现一股无力感，而八洲之人则是信心大增，出手愈发凶狠。这一来一去，常族族人渐落下风，若不是护族大阵加持，怕是八洲之人早已占了上风。

　　“虚灵、九圣、青乌、仙鹤、血狼，常族余孽交给你等。”马头之人看着坠地的常破云，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最后扫了眼仍旧负隅顽抗的常族之人，给另外五大圣灵传音。

　　虚灵等人见着常破云此刻毫无反抗一般坠地，内心皆是松了口气，乍一听到马头之人传音而来，立刻身子一震，毫不犹豫地冲向常族的护族大阵。

　　只要阵破，常族无人幸免。

　　“住手！”正当护族大阵将破、族人绝望之际，一声怒极之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道流光飞过天际，最后停在常族护族大阵之上，冷眼看着那些破阵的八洲敌人。

　　“若水？”阵中有人认出来人，有些意外地呼喊。

　　来人听闻转首，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之前被雪月带走的常若水。

　　此时，为首的三大族老也是认出了常若水，纷纷来到跟前，刚要开口询问，却突然被一道随之而来的破风声惊住，他们抬头看去，瞧见一身红衣的女子，神色顿时一喜，之前老祖战败、全族将被灭杀的绝望一扫而空。

　　“那个人是谁？”

　　“好像是个女的……”

　　“莫非是常族搬来的救兵？不过区区一介女子，岂不来送死？”

　　而在五大圣灵传音讨论之际，天空之中那两道强者气息却为之一颤，仿佛是从远古而来的天敌，令他们原本目空一切、霸道绝伦的姿态瞬间收起，露出一副戒备的神色，身子更是直接倒退百步，保持着距离。

　　“天道有命，因果报应，我本不该插手此事——可既然这‘因’里有我，或许这也是天意……”红衣女子扫了眼落败的常族族人，微微叹气。

　　“你是何人？”虚灵上前一步，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蹙眉。

　　红衣随风轻舞，雪月没有理会此人，而是抬头看了眼黑云压境的天，脸色有些不喜，“劫未至，何来劫云——散了吧。”

　　她说地轻描淡写，却仿佛有一种魔力，于无形之中驱散了黑云。这一幕落在六洲圣灵眼里，齐齐倒吸了口气。

　　“此人很强！”牛头之人神色凝重，看了眼同伴，“自远古之后，我从未见过此人，若非传承自远古，就是隐世之修。”

　　马头之人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嗯？南华山的虚幻灵种，九炎岭的九头怪，青天苍木的翼族，噬血魂主的本命血狼兽……啧啧啧，想不到远古大劫之后，你们竟然都好好地活了下来。”雪月目光奇特地看向他们，神色微微有些惊讶，“咦，你这只小仙鹤，我好想在哪见过？”

　　雪月目光最后落在仙鹤的身上，双眼有些迟疑之色。

　　“原来是你！”雪月蓦地双眼一亮，“你是小妖，对吗？”

　　听到这个称呼，仙鹤身体猛地一颤，一段深藏心底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神色激动地问：“你，你是？”

　　“天姥山故人。”雪月淡淡一笑。

　　仙鹤听闻神色更加激动，她立刻飞天而起，来到雪月跟前，默默打量着，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嘴角颤抖着喃喃：“小妖，拜见雪主。”

　　“想不到远古一别，你我竟能再次相见。”雪月神色追忆，不免唏嘘。

　　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禁令那些圣灵惊愕，两大强者默然，更是惊住了远处围观的九洲诸人，哪怕是常族族人亦是有些愕然。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虚灵等人内心原本不屑，可当她一言两语散了黑云，却令他们心中一惊，尤其是当她的口中一一喊出他们曾经的远古身份，更是让他们内心一颤，神色骇然。如今与他们齐名的仙鹤圣灵，却是那陌生女子的故人，更是尊称她为“雪主”，这更加肯定了他们内心的猜测。

　　虚灵等人拿不定主意，齐齐看向某个方向。却有些错愕地瞧见九洲最强大的两大圣灵，被他们尊称为“圣尊”的雷牛和云马，在此刻却悄然转身离去。

　　“现在走，是不是迟了些呢？”雪月抬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牛头之人和马头之人身子一颤，离去的速度陡然加快。

　　雪月见状冷哼一声，身子忽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然在远方，在雷牛和云马一脸惊愕的神情中，拦住了去路。

　　“牛头魔、马头魔……见了故人，何必急走？”雪月看着二人，声音肃杀。

　　“果然是你！大罗金仙的弟子不都死绝了吗？你居然还活着，远古大劫竟也没能把你劈死？你的命可真好。”牛头之人神色凄厉地嘶吼，身子却莫名退后了几步。

　　“魔道余孽没有死绝，我诛魔之修岂可先走？”说到最后，雪月似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仇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马头之人开口回旋，却给牛头之人传了道密音。

　　也就一刹那的功夫，牛头之人猛地一冲，抬手一拳，就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有料到雪月身子刚好一偏，躲过了这一拳，更是目光冰冷间，反手一掌，速度快地令牛头之人双目一缩，直接击中他的手臂，牛头之人吃痛，另一只手顺势一击反打，却被雪月一把抓住，牛头之人双目寒光一闪，手中雷光突然绽放，一时噼里啪啦声响不断，牛头之人以为巧击成功，正得意看去，白烟散去，他的手臂仍被对方死死抓住，动弹不得，而对方似是毫发无损。

　　“这？”牛头之人内心一怵，来不及有所动作，却见到雪月的手猛地一握，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捏碎了他的一只手臂，顿时一股刺骨般的剧痛袭来，令他不自觉惨叫一声。

　　与此同时，马头之人已经杀到了跟前，在牛头之人手臂被捏碎的瞬间，一掌落在了雪月的后背，这一掌带着霸道绝伦的力量，也缭绕着一层淡淡云雾。“嗯？”马头之人亲眼瞧见这一掌落在她的后背，却仿佛石入大海，没有一丝异响，好似有一个漩涡，吸扯了所有力量。就在马头之人一个恍惚之间，雪月蓦地一个转身，打出蓄势的一掌，马头之人立即回神，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却仍被震得倒退了几步。

　　“各位，一起出手！今日她若不死，我们死。”马头之人后退之际，扫了眼虚灵等人，立即大喊一声。

　　雪月冷冷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只是身上的杀机更加浓烈。

　　虚灵等人面露犹豫之色，没有立刻动手，内心似在思量。马头之人见状，神色阴沉，内心暗骂一声，然后看了眼失了一臂的同伴，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短暂的僵持后，雪月身子一动，没有继续追杀失了一臂、气势虚弱不少的牛头之人，而是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奔马头之人而去，在她看来，心机深沉的马头魔最是可恶。

　　见红衣女子毫不留情地杀来，马头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张口吐出一口血气，转眼便化作一团云雾缭绕自身，雪月攻势不停，直接落在那团云雾上，里面似是有人稍稍抵抗了一下，便有一声沉闷之响传出，紧接着云雾散开，里面却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马头之人的身影。

　　“金蝉脱壳？”雪月喃喃，眼神愈加冰冷。

　　“既然同伴弃你而去，那你就先行受死吧。”雪月转过身，看向一脸惊慌的牛头之人，抬起了左手，手中似有明亮丝线游走。

　　牛头之人看见那些丝线，双目猛地一缩，近乎本能般咬破舌尖，利用精血秘法瞬间远遁，就在其逃离的刹那，他原来之地突然传来尖锐的声响。雪月眉头微微蹙起，一击不中，那就继续。

　　“云马！”见红衣女子不依不饶再次酝酿杀机，牛头之人蓦地仰天凄厉嘶吼，呼喊起同伴名字。

　　“他救不了你了。”雪月冷冷看着他，手中明亮丝线如织，对着牛头之人狠狠一抓，就在这一刹，一股似从虚无中来临的杀机瞬间将其锁定，雪月蹙眉，手中攻势微微一顿，便是陡然感到一道硕大的雷电从晴朗上空直劈下来。

　　这一道雷电来地如此突然，又不偏不倚刚好砸中雪月的身子，红衣碎裂，黑发散乱，红衣女子此刻一动不动，身上冒着层层云雾之烟，令人看不清具体。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趁此刻，一起出手轰杀此女。”晴朗上空，马头之人去而复还，冷厉的目光狠狠扫了眼虚灵等人，带着威胁的语气斥道。

　　虚灵等人此刻再不犹豫，个个脸上露出狠辣的表情，带着强烈的杀机直奔那一具似是焦了的红衣女子而去。

　　“不！”常若水眼见红衣女子有了危险，脸色一变，就要冲出去，却被一直枯老的手蓦地抓住，常若水一惊，回头一看，却是老祖常破云，脸色一喜。

　　“雪道友她没事……咳咳……咳……老了老了，受了点伤身子骨就不行了。”常破云咳嗽着说话，脸上苍老了一圈，神色也大不如从前，“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父亲只是受了伤，还是你母亲伤的重——不过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常若水起先听地红衣女子没事，内心一松，后来又听得父母亲之事，内心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双手一拱，告别了常破云，去看望他父母了。

　　常破云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看向空中那道红衣女子，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五道极致杀招，从五个方向杀向红衣女子，没有惊天轰鸣，那些足以轰杀数百尊者、重伤洲主的强大招式，却齐齐在红衣女子周围一丈处生生止住，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了杀招。

　　虚灵等人一惊，但心中似早有所料，相视一眼后，再次加大攻势，与此同时，两道血箭从马头之人方向疾速射来，瞬间融入五人的攻势后，血芒一闪，将红衣女子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雷云之母！”牛头和马头来到上空，双手挥舞间，从虚无中引出一道黑色的云烟，在口念密语中，轻飘飘地落在那道血芒之中。

　　“闪！”“灭！”二人见到这一幕，异口同呼一声。

　　顿时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黑色云烟为媒介，直接导向了那道血芒之内，速度之快，眨眼即至，就在剑城所有人双眼瞪大的一刹，血芒充斥明光，没有丝毫声响发出，片刻后，光烟消散，空空如也。

　　虚灵等人见状不禁松了口气，刚才拼了全力施展杀招，此刻身子一软，有些立不住。上空的牛头之人也是面露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只有马头之人微微蹙眉，仔细扫视了一眼红衣女子被一击消散之地，内心生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突然，一股强烈的波动从远方传来，马头之人猛地抬眼看去，双目微微一缩，只见一个玉盘破空而来，在虚灵等人微微愣神之际，直接变成了一方圆阵，将他们笼罩在内，更有三股惊心的气息猛地散出。

　　“那是？东湿山的角巨？”虚灵认得其中一道气息，但刚认出，便随着圆阵散出一阵夺目之光，虚灵等人被瞬间吸进了阵中。之后光芒收敛，圆阵缩小，重新变成了一方玉盘，漂浮空中。而在玉盘之内，除了之前三道大蛇的印记，此刻又多了五道不同的印记。

　　这短短的一瞬，出乎了众人的意外，更是令上空的二人不寒而栗，没有丝毫犹豫，二人竟猛地掉头，化作两道流光，从不同方向逃离。

　　“还想着跑？”

　　玉盘附近，空气波动，走出一身红衣的雪月，她看着二人逃离的方向，目光冰冷，只是抬手一弹，玉盘有灵，瞬间消失，追向牛头之人，而她自己则是化作一道流光，往马头之人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