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应追发蒙说桎梏 不利为寇利御寇(十一)
太夫人一面吃着,一面端详着八宝盘上的鲤鱼戏荷图,忽然说道:“贤媳你看,我这眼神不行了,怎么见这鱼眼里,分明有一粒白虎之首?”夫人闻言,忙放下手中青菱,接过八宝盘仔细一看,忍不住惊呼道:“这用‘淠’字写就的虎首,正是老爷的名讳。眠岫快去你那屋中,将老爷所赠玉牌拿来一比。”众人听说老爷有了消息,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眠岫打个机灵,下船往屋里去了。
这里夫人也命船工将画舫靠了岸,让下人送太老爷、太夫人先回南山院休息。自己则回到竹香馆里,穿起出门的行头,准备夜访太守府。不一会眠岫将玉牌找到送来,夫人将其与八宝盘上的图案稍作对比,即说道:“是了,两字同出老爷之手,老爷的下落已是明了。”
夫人到了太守府,将玉牌和八宝盘与太守看了。那太守正因四品道台的失踪,被上司追查得紧,不由以手加额,说道:“是的,这定是那‘碾子’,见道台大人孤身微服出访,将其绑了在窑上为奴的。下官这就点兵,不待一个时辰,即出兵前去相救。”夫人道:“如此甚好。唯恐夜长梦多。”
太守便拿出调兵虎符,与夫人一同前往兵营。领兵将军听说失踪三年的道台有了音信,一声令下,便领兵渡了相夫江。一路相度地势,到了铜山县,太守示意不要惊动地方官员。又行三十里,地名响水坡。太守说道:“此处曾有歹人,纠合无籍之徒,因山作炭,出市发卖。所用之人,非拐即骗,一年前才被官府剿除。不去现场,你永远不会知道现场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领兵将军说道:“吾听前任说,他们来时,山中食物已尽。时在隆冬,不知死了几多人夫。人肉每斤值钱百文,犬肉值钱五百文。”太守摇头叹息道:“罄竹难书,惨绝人寰。”天明时分,领兵将军与太守将铜湾窑包围得铁桶一般。那窑主自小学得些枪棒拳法,见势头不好,没奈何做个把势模样,带着平时豢养的诸路打手杀将出来。却不知根本不是官兵对手,很快便被打散擒拿。
太守站在山坡上一看,只见几百个坟丘一样的地穴里,每个都有“窑花子”从里面探出头来。太守命人在山头上喝道:“‘窑花子’们听着,官府知道你等为人所骗,在此为奴,今特来相救。汝等别怕,可出来听太守说话。”“窑花子”们这才相信真是官府前来相救了,说不得纷纷从地穴里爬了出来,高兴得又跳又叫,有些人还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谢恩。
太守自己则用力清了清嗓子,说道:“众窑工兄弟们,让你们受苦了。今有恶霸,其名古处。占了本处窑坊,猎户皆为其使,独霸铜湾一乡。轻则诱人聚赌,败其家业,卖身为奴。重则沿途劫害,外乡人丁过此皆无踪迹,四方‘碾子’归之如市。甚至四品道台大人微服出访,也疑为其所绑。本官现特来相救,不必惊慌。汝等可知四品道台大人现身在何处?”
知道自己是托四品道台大人之福才得以获救的,众窑工们齐齐将手指向了美淠所在的窝棚。原来美淠因为阿萍姑娘,与李三儿相争。李三儿意外命丧窑火,隔夜即发寒发热,害起病来。渐渐竟成抑郁之症,在蒙所里已卧了两个多月。翻翻覆覆不见好转,连累得贤鸺,也是伏待得十分辛苦。正想着六爻之数已经用尽,却还深陷于“蒙”卦之中,不知如何出阵,心里也是一阵阵心灰意冷。忽见太守亲至,贤鸺知美淠之法已然见效,便急忙叫人将美淠从地穴里拽了出来。
太守见美淠已经陷入昏迷,就让人从灶上找来一碗高梁稀粥,亲手一口一口地喂予美淠口中。美淠的手脚全烂掉了,太守又叫来医官,用棉花小心翼翼地给她裹上。美淠终于醒过来了,听到小鸟清脆的鸣叫声和太守欣慰的惊呼声,她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没有任何预兆,自己竟真的被从奴隶的束缚中解救出来了。
美淠一挺身从地上坐起,说道:“你们可算来了,小人真是感激不尽。”美淠爬下就要叩头,吓得太守急忙将其扶起,说道:“道台大人受苦了,下官相救来迟,还望大人多多海涵。”又听四边官兵齐声呐喊道:“给道台大人请安!”美淠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又是那高高在上的朝廷四品大员了。
美淠回到道台府调理了半月有余,身体才渐渐恢复了原状。便命人先去铜湾窑,将阿萍姑娘找到带回府里。又给朝廷上了奏本,明言铜山的瓷窑,大多由地方豪强把持,与当地黑帮沆瀣一气。诱骗甚至绑架穷苦百姓充作窑奴,每年少说也有上千窑奴被摧残致死。是故皇家用瓷的背后,隐藏着诸多骇人听闻的罪恶,令人发指。
天子阅奏报后,立即下口谕道:“不想这铜山瓷窑如此藏奸,即着命四品道台美淠,会同步军都统衙门,立即查封铜山等地的全部黑瓷窑。”美淠领命即将铜山内一十八处黑窑全部查封。又动用辑拿权,召集乡勇民兵,配合官军地毯式推进,清剿黑窑私人武装。一时间铜山县黑恶势力土崩瓦解,首恶令壁被依法斩首。
美淠在铜山扫黑除恶,干得政绩十分显赫。老百姓无不称赞其清正廉洁,不久后即升迁为三品京兆尹。转眼又是八月十五,京兆尹衙门里清闲无事,美淠便让大小官员,回家去吃团圆酒,闹元宵去了。他和贤鸺回到府上,见天上一轮皓月,府上花灯缤纷,夫人早已安排下丰盛的家宴。美淠刚一落座,就听粗使婆子过来说道:“阿萍姑娘来了。”
美淠转过头,便见两个丫环伴着阿萍姑娘走了过来。夫人便唤道:“阿萍!你天天喊着说要见老爷,现在老爷回府了,还不赶快过来见过。”阿萍过来行个礼,还要叩头。眠岫忙在一边拉住,说道:“这可使不得,你是老爷的救命恩人。老爷早就吩咐过了,在这府里谁都可以给老爷叩头,惟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