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盤古靈根化伏羲 千門大陣定乾坤(二)
眼见一年中,粟米在地里拼命拨节生长的好时光又要到了。伏羲独自一人,孤坐在西渭河入川处的山崖之上。那山势突兀高耸,身边古柏参天。崖上有一块平台,纵横皆九,构成九九之数。渭河由西而来,至台下形成蛇形水流。南北山脉,呈外弓形,若抱若合。其之下川地,就是三阳川。伏羲远眺川里碧绿苍翠的老树,听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近观清澈见底的河水,看浪花在鹅卵石间潺潺流淌。还有一块块因枯水露出水面,形态各异的奇石,心思却陷入了如何才能为部族找到正确决策方式的苦恼之中。
黄昏将近时,眼见渭河里的水又在枯瘦下去。盘河沙洲一片连着一片,显露出难得一见的金色光泽。远处,姒氏族人趁着傍晚的凉意,在沙滩上埋锅野炊。品尝着溯河而上,被篝火烤得皮嫩肉鲜,滋滋冒油的豘首团鱼。吃饱喝足后,就见他们又手拉着手,围在一起,边唱边跳着八阙舞步。当悠扬的旋律从空中飘荡过来,伏羲脸上不由漾起一片笑意。多么和谐而又美妙的场景啊,伏羲极目四顾。见三阳川巨树临岸,河水沉稳大气。极远处,则水天一色,形成一片空辽寂静的幻象。这就让伏羲的心情,一下也变得舒畅了起来。
忽然,保护西北边界的赢氏族人遣使者来报。说其所在的陇山谷地,近日电闪雷鸣,乌云渐渐堆积。族人中有经验的耆老们纷纷在说,月掩土星,这是大洪水将至的前兆。听了这话,赢氏族人皆十分恐慌。人们因为惧怕洪水灌川,纷纷要求酋长抛弃河谷里的正在生长的庄稼,带着大伙儿搬到山岗的高处去。但此事关系重大,酋长不敢轻易决定,故使人前来请示伏羲,请求快快为其作出一个明确决断。
这赢氏族人,是被分配在菡阳川河谷里种植谷物的,承担着保证部族过冬食物安全的重任。但其氏族成员民风彪悍,个个都是攻山拔寨的好手,喜好出外劫掠。让其种粟种菽,总会听到他们的种种抱怨。现在忽又因惧怕突发洪水,提出了抛弃谷物,入山躲避的要求。准还是不准?若真的有山洪暴发,不让其上山躲避不合情理;但若是没有洪水发生,谷物却因此出现绝收,华胥族过不了冬,麻烦就会更大。伏羲又一次被如何进行决策的事情难住了。
回到部族进行重大决策的方台殿,伏羲便让彭祖去请长老议事会的几位尊者过来。这彭祖姓籛名铿,因能绵寿永年,名闻四方部族。他要去的长老议事会,是华胥族的一个议事机构,由族中的几位最具智慧、德高望重的长者组成。长老议事会对内拥有维护部族传统、处理部族纠纷之责任;对外则拥有广交宾朋,避免战争的权力。因路途不远,彭祖很快就到了长老议事会所在的几间高脚茅屋。刚至屋门,便有香气袭人。进到屋里,又见木琴立于角落,火塘里飘着幽兰,墙上挂着蓑衣草帐。窗桕中有几缕斑驳阳光射入,环境十分清新闲适,超凡宁静。几位当家长老广成子、赤松子、岐伯、容成公和宁封子,也因听到了嬴氏族人要抛弃菡阳川谷米上山避难的传言,此时正在窃窃私语。闻伏羲有请,五人便立刻将麻草蓑衣披于身上,与彭祖一道,匆匆前去参见伏羲。
伏羲坐于方台之上,面前大理石案几上,放着三缕绳结,还有数片烧灼过的龟甲,各色陶罐中,插着的兽骨如林。五位长老进来后,伏羲便站起身向他们一一问好。广成子、赤松子、岐伯、容成公和宁封子也一一还礼。待大家都坐定后,伏羲便向当日担值的执事长老容成公说道:“容老前辈可先说说,如今这赢氏族人,因惧怕洪水灌川而欲弃谷保命,吾现当如何决断,才不会对部族的生死存亡,造成重大的决策失误?”
这容成公又称容成子,善阴阳,曾隐于鸿蒙,栖太姥山炼药以致寿,因足智多谋而名闻天下。就听他说道:“一年谷物收获,乃华胥族生存之大本,岂可因惧怕洪水灌川而擅自丢弃?羲公宜命其族人舍命而保之,方为上上乘之策。”伏羲追问道:“舍命而保之?如果舍命也保不了呢?”这一问,竟问得容成公一时语塞。
赤松子见状,忙站起身来。这赤松子又名赤诵子,能入火自焚,随风雨上下,常为人们及时奉上甘露。他接过话头,对伏羲说道:“吾看此时,羲公实是又陷入了两难决策之困境。如此进也是难,退也是难,羲公还应尽快设法摆脱出来才好。”
伏羲道:“不知赤公可有妙计?”赤松子道:“吾有何妙计?不过来此之前,广成子正与吾有一番推论。若依其所设计的决策方略,或正可用于解此难题。”伏羲闻言,不由喜上眉梢,说道:“真有如此机缘巧合之事?广成子长老快说说,汝到底有什么妙招,可解当下燃眉之急?”
广成子长老乃太清道德天尊所化,故最是沉稳睿智。只见他不紧不慢,将牦尾拂尘搭于臂上,捋捋三尺长髯,才欠欠身缓缓说道:“这有何难,羲公只须遵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决策原则,天下有何难事不能正确决断?”
伏羲问道:“‘道生一’?何谓‘道生一’?还请长老略明一二。”广成子道:“这‘道’者,乃宇宙变化之大理也。‘道生一’者,是说要对人世间的万事万物进行决策,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该决策是否能够依‘道’而出。”
伏羲道:“依道而出?当作何理解?”广成子道:“依道而出即是说,汝所作决定,是否符合客观实际,即宇宙变化之大理,是不是允许这样决定的。就以嬴氏族人惧怕洪水灌川一事来说吧,现在羲公准迁还是不准迁,当然是要先去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客观现实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天道显示将发洪水是其必然,羲公做出迁的决策,就是合于宇宙变化之大理的;如果天道显示不发洪水是其必然,那么羲公做出不迁的决策,就是合于宇宙变化之大理的。此即‘道生一’之说也。”
伏羲道:“广老这一解释,此‘道生一’之说,甚是有理。吾这就着人去那菡阳川河谷以观天相,看看客观实相本身,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那‘一生二’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