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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讣告

为君整肃乾坤清 怒海苍岚 2377 2024-07-06 15:56

  萧冀曦一直觉着这几个月的风平浪静像极了有大事要发生的前兆。

  他们其实已经几乎可以算是战时的戒备状态,然而萧冀曦还是有一些溜出营房的便利。他不常滥用这种职权,只是偶尔在周末去看看阮慕贤。前些年忙着满中国奔波的李云生终于回了上海,似乎也嗅到了一触即发的硝烟气息。

  他有一回撞见了李云生还被抓着问了不少问题,那个时候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已经变得比从前有用了。仿佛只是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在那个军营门前捏着香烟忐忑不安要探听家乡消息的少年。

  而今天营门口的大头兵见他得敬礼。

  民国二十五年的秋天,无愧于多事之秋四个字。

  萧冀曦结束了晨练回去,就看见黄铭正和他铺上的报纸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这是吴参谋拿来的?”萧冀曦擦了擦汗湿的头发,这几年他逐渐发现了短发的好处。

  黄铭挠了挠脑袋。“吴参谋刚看见我,叫我拿进来。说什么,你也是读书人,看过了可以去找他。”

  萧冀曦有些不明所以,但一眼看见了报纸上明晃晃的讣告两个字,心下忽然一沉,拿起报纸的时候差点把它撕成两半。

  他刚拿在手里一度以为是阮慕贤出了什么事,然而很快醒悟如果是那样,就轮不到吴英告诉他这个消息了。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鲁迅(周树人)先生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病卒于上海寓所。”

  后面的萧冀曦没有看,他只是反复的把那个名字看了两遍,似乎希望它变成别的什么排列顺序。

  但是铅字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动容。

  黄铭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萧冀曦忽然变成了一根戳在那里的木头桩子,很担心的喊了他两声,萧冀曦直到黄铭第二次说话才回过神来,面对黄铭关切的神色只是摇了摇头,就冲出了门去。

  吴英好像正是在等他,所以待在屋里哪也没去,让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了。

  见他来了,吴英放下手里的笔,只抬头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你也要去吗?”吴英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戚之色,他毕竟在兵营里呆了太多年,其实已经司空见惯死亡。

  他从萧冀曦颤抖的手里接过了报纸,把上头的褶皱抚平了。

  萧冀曦没说话,点了点头,这时候他又开始庆幸他在上海了,因为在上海,他看见消息的时候还能赶过去。

  一面都没见过,也就谈不上见最后一面,但一点沉重的悲哀压在他身上,敦促着他前去。

  他其实与鲁迅素不相识。他只是......

  只是从那些文字里面得到了太多。

  沈沧海书房里那几本书陪着他度过了很多个不眠的夜晚,当时他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虽然后来的一切证明那只是个开始。

  不过,那没有减弱他对那些文字的感激之情。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在悲痛,好像是某种失落感更多的填充了他的身体。

  “你师姐说可以来接我们,实际上,她今早来过一趟,不过那时你在训练。”吴英是个聪明人,他最开始还会喊沈沧海的名字,只是随着兰浩淼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便迅速的偃旗息鼓。

  萧冀曦平时肯定会注意到这一点,但这会他只是木木的点头。“是,师姐收藏了很多先生的书。”

  沈沧海的车离万国路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就已经一动不动了,他们该早点想到这一点了,万国殡仪馆现在一定已经人满为患,因为有太多的人,相识的,不相识的,都等着去哀悼一番。

  老李与车一同被堵在了路上,他们改为下车步行。在离万国殡仪馆还有点距离的时候,萧冀曦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虞瑰抱着一束白菊,在人潮里像条随波逐流的小舟。诚然这样肃穆的气氛让人们尽可能的保持了秩序,但人终究还是太多了。

  虞瑰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她只是想着一定要来,因为从前在替铃木薰给左联送信的时候她见过一两次鲁迅先生,甚至得了一本赠书。

  其实据说得到过赠书的人不少,但她总觉得自己幸运。后来挪到书店工作,借着工作的便利她又看得更多。

  所以今早起来看见报纸,她就知道自己得来。

  她叫人潮推搡着,以为自己要摔倒了,然而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

  这场景叫虞瑰觉得很熟悉,汹涌的人潮和突如其来的援手。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过那个熟悉的称呼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就被堵了回去。

  “没伤到吧?”萧冀曦松开了手,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虞瑰的眼神,也大概能猜到她想起了什么——铃木薰曾经和他说起过虹口公园爆炸时他在公园外头,那时候铃木薰的耳朵红的发亮,叫萧冀曦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这会萧冀曦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是自己辜负了小姑娘的期待。

  虞瑰摇了摇头,装作对自己怀里的花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定主意不再抬头。

  万国殡仪馆里,人们纷纷的签名,还有很多人赠送了挽联与花圈,那些东西挤挤挨挨的占据着空间,把原本显得很大的屋子全部塞满了。

  萧冀曦没有试图走的更往前一点,也没有试图去签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来过,因为他们虽然都在悲哀着,那悲哀却并不相通,这让他觉得去留下一个名字没什么意义。

  实际上,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去签名。虞瑰把手里的花摆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眼圈有点发红。

  沈沧海看起来几乎要算一个局外人了,她腰杆笔直的站在一边,比吴英和萧冀曦加起来都像个军人。

  萧冀曦还是知道她在伤心,知道她其实很喜欢鲁迅的文字,因此每回都能在书房扫一眼就知道他抱了哪一本书走。

  但他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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