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在巨响的瞬间，柳尘烟猛地后背一凉，转身，便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人影。

　　“师兄，我的性命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

　　她看着身后那个漆黑面具唯一可以看到的眼眸，轻声发问。

　　哪怕她知道这幅已经完全认不出来是师兄的身姿中，可能也早已不是师兄的灵魂，她还是想知道这个答案。

　　方才还几番说话的黑衣人，此刻却不说话了，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顾飞宇吗？

　　他拼尽全力地用手中的长剑刺向柳尘烟，仿佛下一瞬间就来不及了，他的急切，一眼可见。

　　柳尘烟已不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泪落如雨。

　　她轻轻阖上双眼，唯有一滴眼泪从眼窝流下，留下一道泪痕。

　　“师兄，是我对不起你，我的性命，你要，我就给你。”

　　念头在柳尘烟脑海里闪过，但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时间说完。

　　睁开双眼的时候，无比熟悉的身影便印入泪眼。

　　一个年轻修士，手持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将黑衣人贯入地面！

　　年轻修士一回眸，是一双温柔但坚定的眼。

　　苏洛明三人都呆立原地，甚至连最清淡冷静的楼故梦，此刻都不觉微微皱眉。

　　见惯了大场面的林白君双唇微张，明亮的双目闪动着不可思议。

　　反而是苏洛明面容上没有什么表现。

　　他来到此间也不过数月，见到的奇招妙法已超越了他过去人生的全部见闻，哪怕再诡谲怪异，他都只当是自己见识浅薄。

　　因为方才的巨响是三人对证的三个黑衣人仿佛被巨大的引力牵引，狠狠撞到了一起。

　　撞击之后，黑衣人顿在原地，却有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无中生有，跃将出来。

　　他几乎毫不避让，就这样从三人的包围圈中穿过，没有丝毫对抗——只因他根本就是如同虚幻一般穿过了苏洛明的身体。

　　只一眨眼，他就已来到柳尘烟面前，手起剑落，已将黑衣人执剑的手腕斩落，随后一件刺破他的面具，将他狠狠贯入地面！

　　“师……师兄！”

　　柳尘烟眼泛泪花，仿佛用尽全部力气，终于一气喊出了无数次重复，却唯有这一次如此确信。

　　年轻修士，正是柳尘烟苦苦追觅的顾飞宇。

　　这就是她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苦了你了，师妹。”年轻修士轻握剑柄，大荒剑息狂涌而出，竟将地上的黑衣人整个击溃，他一挽剑，回头看着柳尘烟，满眼都是愧疚，“我在错误的道途上，走了太久了。”

　　“今日，就让我来斩断这错误的一路吧。”顾飞宇一振剑，抬头走向仍顿在原地的黑衣人。

　　他同样不避不让，直直走去，柳尘烟伸手想触摸师兄，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却留了一部分气息在柳尘烟的手上，顺着她的经脉，冲上她的大脑。

　　气息一紧，柳尘烟随即晕倒在地。

　　他仍在不断走着，直到来到苏洛明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一息。

　　“师妹总是说不出心里话，但你要好好待她。”

　　顾飞宇又从苏洛明身体中路过，一边走，一边说，头也不回。

　　“嗬嗬嗬，没想到，让你在大荒剑息中，悟到了此法，只是代价呢？”

　　黑衣人如同不适应这幅身躯一样，关节扭曲，四肢波动，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只是他的言语却充满着讥笑和讽刺，最后厉声嘶吼出来。

　　“你付得起这代价吗？”

　　“付得起。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昔日荒天剑仙所做的一切。”

　　“朝闻道，夕死可矣，原来便是如此。”

　　顾飞宇举起手中那柄与荒天剑大相径庭的剑，看着它，眼眸清澈。

　　这一刻，他不过是拿着自己从师门领来的一柄剑。

　　无关紧要，仅仅只是为了承载大荒剑息，总有一天要如师父余风霜一样丢弃掉的剑。

　　此时此刻，却仿佛握着真正从荒天剑仙手中传到自己手中的荒天剑一般。

　　独属于他自己的剑。

　　他一步迈出，手中的长剑刺出！

　　狂风，荒尘，此一剑，破开界限。

　　以林白君的眼界，甚至无法看清这究竟是神兵道法，还是借物法。

　　被三人久攻不落的黑衣，在这一剑中竟然直接爆开，那躲在黑衣下的阵容，终于现世。

　　似乎还有三分像顾飞宇，而剩余的七分，则全是狰狞、怒意、迷茫和痛苦。

　　这是在仙途上不断碰壁，不断寻找却仍旧迷茫的顾飞宇的真容。

　　他，便是仙途上不明心的警世恒言。

　　他的脖颈上突出、长着几条血肉构成的肉肢，肉肢连接到肩部，格外瘆人。

　　这些肉肢，在他的每一个关节处都存在着，或粗或细。

　　林白君的眼睛瞪得巨大，这些肉肢，是炼体法的手段。

　　没想到在顾飞宇背后操纵着他的，同样也是两法双修的人物。

　　从未听说过，这仅仅几日，竟然一下就见到了三例。

　　“如何，见到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所控的感觉如何？”

　　黑衣人的脸上是令人厌恶的笑容，一笑起来，连与顾飞宇接近的最后三分也消失不见。

　　而顾飞宇那一剑，自然不仅仅只是如此，在卸去伪装的黑衣之后，这一剑，也已经到了。

　　如之前苏洛明等人见过的一样，千钧、一发，亿万剑丝密布。

　　不同的是，仅一瞬间，这亿万剑丝忽然又凝成了一柄普通的剑。

　　巨大的吸力产生，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股吸力吸引！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顾飞宇自己的肉体！

　　而引力的中心，正是这柄剑的剑尖！

　　“可惜，这不是一柄好剑。”

　　黑衣人阴沉一笑，对这股吸力悍然无惧。

　　瞬间，他已经用手中的剑，使出同样的亿万剑丝，但却只用一柄剑，迎向顾飞宇掌中的剑尖。

　　“你忘了吗？你来求我，为的不就是这一柄荒天剑吗？”

　　“如此神兵，你一柄凡剑，怎可抵挡？”

　　两剑剑尖相抵，亿万剑丝，却向着剑身后的顾飞宇疾驰！

　　“荒天剑，亦曾是凡兵。”

　　顾飞宇摇了摇头，无视眼前的剑丝，跨步向前。

　　荒天剑竟然被他手中的凡剑顶到了一边，他就这样被亿万剑丝穿身，却用手中的凡剑，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平平淡淡，仿佛剑丝只不过是天上落下的雨。

　　黑衣人单膝跪地，咳出鲜血，但这是顾飞宇的身体。

　　而顾飞宇，已经满身疮痍，身形逐渐模糊。

　　“嗬嗬，是你输了，受伤的是你的身体，快要消散的，是你的神魂。”

　　“而我，还会继续用着你的身体，拿着这柄荒天剑，做荒天剑仙的传人。”

　　“是吗……”

　　顾飞宇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似乎他真的输了。

　　但黑衣人的脸，却更加痛苦，还有惊疑。

　　因为这一声清清楚楚，尽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