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James睡了，JK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母亲站起来对着JK说：“你心里头是不是恨死我了？觉得我棒打鸳鸯？”

　　JK看看母亲，摇了摇头说道：“妈，我不会恨你的。爸去世了，你都是在为我，为James活着，我知道。”

　　母亲的眼里忽然有了泪，她擦了擦眼睛，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妈妈是黄土埋半截，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才这样告诉你。你们这样下去，将来两个人有多少事彼此都不能般配。最后磨合不成功，受罪的还是你！妈妈知道，不要看这个丫头人小，你对她言听计从！”

　　“妈！”JK也有些激动。叹了口气，等自己的语气稍微平静些了，又说道：“你以前说话，我从来都是听着。不是我觉得都对，而是我觉得爸爸走了，能让你发脾气的人不在了，只有我能让你说两句，让你心里舒服点。人都有缺点，弱点，都会走错路。如果我现在活到三十多岁，还有按照你觉得对的方式来生活。那么将来我五十岁了，六十岁了，你不在的时候，谁来告诉我呢？”

　　母亲看了JK一眼，没有说话。JK又说道：“当初我和Nancy离婚的时候，你一直后悔自己管得太宽，要是不在这里，我们或许不会闹到那么僵。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不能稍微放放手呢？”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走？”母亲有些生气地说道。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JK知道母亲一定会曲解自己的意思，“我是想说：你既然总是说你不评价小婉，因为你没接触过她。那现在有机会接触，你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小凯啊！这种接触有什么意义？就算我觉得她很好，又能怎么样？你们的差距明显放在这里。就算现在看不出来，过了五年、十年，会非常明显。更不要说她父母那关，你根本过不了！除非不是亲生的，否则她父母肯定比我还难搞！你信不信？”母亲激动地说道。

　　“我信！”JK说道：“但是我这辈子眼睛里看不见别人了。如果你们最后实在不同意，”JK想了想，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不同意你准备怎么样？”母亲紧张地问道。

　　“你放心，你不会失去我的。”JK宽慰着母亲，随即又拿起了钥匙，往门外走去。

　　“你今天看着状态好了不少呀！？”小婉看着JK走过来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他们一起在JK家吃晚饭的样子。

　　JK没说话，走过来一把抱住她，“你傻不傻？为什么非要去找不痛快？我妈现在对我有气发不出来，肯定对你说不出好话！”他心疼地说道：“我都准备好了！下周一和周三，还把那位大姐请过来，让她感受感受，自己心里权衡一下。”

　　“哪位大姐？”小婉愣了一下，“那次我生病时代替我的？哎呀！”小婉想了想，有些着急地说：“那位阿姨，那你能对她说一下不要给James看太多电视吗？”

　　“你放心，还有我妈在呢！她不过是帮我妈看看。老太太现在终于承认一个人搞不动了！”JK想想，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今天阿姨跟我说，你跟着我学坏了，以前从来不会和她顶嘴。现在她说一句，你......”小婉还没说完，JK说道：“我不完全是为了你才和她顶嘴的。”说着他拉了拉小婉的手：“上车，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JK拉着小婉坐到了后排，两个人好像好久没有挨这么近坐在一起了。刚坐下，JK笑着问她：“会不会觉得我是特别抠门的男朋友？从来也不带你去浪漫的地方约会。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我家？”

　　小婉笑着摇摇头，忽然觉得今天后座和平时哪里不一样。又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James的座位不在了，惊讶地看了看JK。JK笑着点点头，说道：“你才发现啊！呵呵呵！我就在想你究竟会过多久以后才能发现！放心，不难装上去，明天去Rachel家之前我再装上去，就好了。”

　　小婉点点头，又问道：“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我看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咳嗽。”

　　JK点点头，又有些惋惜地说道：“我妈来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我晚上想来找你的时候，就可以出来了。我想今天带你出去玩的，没有James，就我们两个人。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只好先这样凑活一下。下个星期五，嗯，也不行，你要去上早班，回来肯定累了。周六和我去约会，好不好？我心中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你来了这么久，是不是几乎没怎么逛过墨尔本？”

　　小婉开心地点点头，说道：“光听着就觉得很美好！”想了想又紧张地问道：“今天我和James说不要推别的小朋友的事情，阿姨有没有生气我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JK一听，心里一阵酸楚，转过身紧紧抱住小婉说道：“每天跟着我，不是带孩子，就是看我妈脸色。我……”他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此刻很廉价，“她没有生气，不担心，啊！我想她心里应该觉得你教育地很好，所以关于这件事她什么都没抱怨。我下周带James去幼儿园会叫他去和Lachy道歉的！”

　　小婉抬起头，看着JK的眼眶红了，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最近怎么爱哭了？受我传染了？你也做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啊！我想去看Allen，你就陪我去了。你明知道David的心意，还能让我和他做朋友。这些事，我都做不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愿意为我做到。”

　　JK看着小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幸运，碰到心地如此美好的女孩子。他看了看车顶的高度。忽然把小婉抱了起来横坐在了自己腿上。“本来是想和你说正事的，等下再说好了！”

　　过了许久，小婉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了。有些害羞地轻轻问JK，“你要和我说什么正经事？”

　　JK也还沉浸在刚才的时光里有些不舍。想了想，还是把小婉放了下来，让她重新坐好，“你听我说就好。等我说完了，你再表达你的想法，行吗？”

　　小婉点点头，看着JK。

　　“我要和你谈谈我和Nancy的婚姻。我得对你有个交代，就算你可以无条件地宽容。但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交待。这样才能确保我们以后的婚姻里，我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觉得你昨天说我的两个缺点，都说得很对！”JK认真地看了看小婉，又看向前方说道：“在我结婚之前，我的人生一直都比较顺畅，我想学什么，想考什么，最后都能拿下来。其实我的内心有一面很自负。所以摔了这个跟头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真的面对它。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努力回想当初的问题究竟在哪里。但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永远走在迷宫里，根本走不出来。昨晚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从来没有愿意真的面对它，接纳我生命里的挫败感。不过和你说完了话，我忽然发现：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接受自己一塌糊涂，没有做好，也不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我可以冷静地面对自己这段失败的婚姻里的种种过往。我想说的是：这场失败的婚姻里，我要负的责任是最大的！

　　James的到来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他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在读博士，薪水很低。之前上班存的钱又基本上全部放在了这套房子里。他的突然到来，经济上的负担一下子变重了，让我不得不在读书同时去兼职做翻译。而我恰恰在那个阶段忽略了Nancy的感受。那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基本上是早出晚归，寄希望于我妈可以帮我应付家里的事情。她们两人之间又有着很多语言和文化的差异。所以这样日积月累，矛盾就慢慢变大，最后不可收拾。”

　　“那你怎么又会去EAP实习？”小婉忍不住问道。

　　“那个TESOL本来我是读着玩玩的。谁知道后来却发现和学生在一起很愉快，再加上这份工作的空余时间相对比较多，我想弥补之前对她的亏欠，就继续了下去。”

　　“没有弥补成功吗？”

　　“没有。”JK摇摇头，说道：“等我真的在EAP开始教书的时候，她说她的心意已定，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想那个时候，我们彼此都已经有些抑郁的症状了，分开真的是解脱。”

　　“我们分开以后，我妈常常后悔，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再难，她也不要来。或许我们能挺得过那段时光。她来了，反而帮倒忙。我是没有资格苛责她的，这些都是我的责任。但是她的话中也有道理：以后这个家里，我要有自己的立场。在我看来很小的事，再另一半看来，或许就是非常大的事情。我不能因为想迁就我妈，就让对方去受苦。在这些家庭类的事务里，我的嘴确实不是一般地笨。所以我在不断地改进自己。”

　　JK说完了，看小婉看着前方，若有所思，便问道：“我一直在你面前谈论我的过去，谈论另外一个女人，是不是让你很反感？”

　　JK在问这话的时候，小婉忽然间想起了一个遥远的名字：陈宣----那个曾经让她从上大学开始到坐在来墨尔本的飞机上都念念不忘的人。

　　“没有反感，”小婉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很想，穿梭在时光里，参与你生命里的那些过往。但是比起那些，现在和将来更加重要。如果，如果将来某个时候，我想到这些忽然又难过了一下下，那你就多抱抱我！”

　　JK没有说话，看着小婉，紧紧抱住了她。“我会用以后的生命来弥补你！”他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