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队给法医打了电话,很快便取证完。当郑萍的尸体被抬出家门口时,那辆这些天一直停在路边的面包车,便迅速离去了。有人记下了车牌号码,可经过后来所查,也未能找出于林陈二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郑萍的自杀,让周队惹来了领导的一通骂,责怪他们太过大意。
段叔恰好过来,他推门而入,替周队辩解:“老文啊,林氏这条线他追了这么久,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是不想的。”
“哼。我看这是他故意的。当初要让郑萍保释,我便不同意。”
段叔看了一眼周队:“证据不全,郑萍也是有被保释的权利的嘛。”
“现在好了,郑萍死了,叶绍辉失踪了。这线索又断了。”
“线索断了,还可以再续嘛。”
文局发火:“续?怎么续?林陈这两条老狐狸,你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当年林家的命案,你没日没夜的查,查出了什么?”
“老文,当年要是有现在的刑侦追查手段,他们也跑不了。”
“行了。这些都是空话。”他看着周队:“我再给你半个月,如果还不能一锅端掉林氏这条毒蛇,你就跟你师父一样,退休颐养天年算了。”
“文局,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记住,再有下次,定不会轻饶。”
周队并没有走,而是在外面一直等着段叔。他一直在找寻机会询问段叔有关林家当年的事情。他去调过有关林家命案的卷宗,当年在桂城可是轰动一时的新闻。一场大火,在林家大院整整烧了三天,才将它扑灭。当段叔带着人进去的时候,屋内的一切都被烧没了,而林氏夫妇也已是面目全非。
他们废寝忘食的侦查,也未查出这场大火的是何人所放。虽然查出了林氏夫妇是先遭人毒害,可惜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提取不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是谁将两人毒害。若是追查起来,林氏的每位股东都有其嫌疑。
可他们却是从未有过的团结合作,相互证明着各自不在场的证据,加上当时的社会环境,要想将这一案件剖析清楚,当真是有些举步维艰。
就在警方宣布案件进入死结,将其定位悬案之时,林家少爷从海外焦急的赶回来,强硬的要求警方彻查此案,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这年的林少也才二十不到,还未从失去姐姐的伤痛之中跳脱出来,又接到父母身亡的噩耗,打击可想而知。
他那段时间日日造访警局,为的是在第一时间探悉案情,可终归是日日失望。他不愿将父母下葬,非要待到案件水落石出才愿意让他们入土为安。就这么耗着,尸体在停尸房冷冻着。他回来之后去看过,强烈的灼烧焦味让他几乎无法辨认这两人就是自己的父母。
可他还是从父母的遗物上进行了确认,那枚母亲带了多年的玉镯将他从幻想之中拉了出来。他哭声压抑,不像是一个十多岁孩子发泄情感的方式。
他蹲在父母的尸体旁边,泪水悄然滑落,身处颤抖的双手想要去摸一摸他们。可是,他们身上无一处完好之地,根本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
触目惊心。
这件案子成为了段叔的心病,也成为了他从警生涯当中唯一未曾侦破的案件。尽管这些年来,段叔心中始终有着自己所怀疑的对象,可也只能停留在怀疑层面上,更深的东西他挖不出来。
周队将自己所查找到的资料简单的说完,询问:“师父,我在查看的时候,总觉得这卷宗少了一部分。”
“是少了。有部分被烧掉了。”
“怎么会被烧掉了?”
“据说是当时管理档案的工作人员在整理卷宗之时,手上夹着烟,未曾注意。”
“师父知道被烧掉的那部分是什么?”
“知道。”段叔沉默了几分钟,带着恍如隔世的伤怀:“那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是什么?”
段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把林氏的事情了结完,你也就知道了。”
“师父。”
段叔转了话题:“你放郑萍出来,其实是为了引出林陈二人?”
“是。”
段叔摇摇头:“你太小看他们了。想要引出他们,应该将重心放在姚利兵身上。”
“我当然想抓他,可是他太过狡猾,虽然掌管林氏多年,在一些重大事件之中却将自己摘得格外干净。”
“他们三个这些年,就如同支撑着林氏的三脚架,相互掣肘,相互堤防。”
“其实,我感觉的到姚利兵的手上掌握许多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证据。”
段叔知道姚先生至进入到林氏以来,便没有放弃过对于林陈二人的调查。警方需要铲除林氏集团,对于市民一个交代,可姚先生需要交代的是林家人,是他自己被迫胡作非为的一生。
他想过去找他,想要劝一劝他。终归他没去,他倒是去见了徐弘年。将这藏在心底多年的耿耿于怀道明,徐弘年当年是林氏案件的见证人,林少在刚回国,有了他的庇佑才得以逃脱毒手。后来能顺利地接管林氏,正是源于他的帮助。可他对于林氏的事,他终归鞭长莫及,林氏的所有还是被他人所窃取。
这些年来,有关林氏的一切事务,徐弘年早已不再关注。只是每每听人谈起,总会忍不住叹息一声。让听者听了,仿若他是亲身之人的那般惆怅。
时间并不能将所有淡化,有太多的事情,会在它的滚动之下,层层堆厚,变成了积压在当事人心中那团无法化开的雪球,只因每次的想起,都是一阵阵让人悸颤的冷意,一遍遍的将它凝固。
段叔找他,是指望他能出面劝说下姚利兵,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应该利用法律的手段去了结这一切。
可徐弘年一语点破段叔这些年心底的愧疚与自责:“将他推上这条错误道路的人,你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可是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而且这件案子在当时影响太大,大家都需要一个交代。”
徐弘年冷冷一哼:“可最后即便证明他与这件案子无关,你们也未曾给他正名。甚至,他还因此舍了自己的一条腿。”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如今的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徐弘年句句话都说到了段叔的伤口之上,他自是没有勇气去对他进行劝说。毕竟姚利兵的那条腿,确实是在监狱里面被人硬生生地给打断的。至于是谁所指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在当时谁也无法将他怎么样。
段叔看着院中的石榴树:“这颗石榴树终于结果了。”
周队的目光随着段叔落在书上:“上次他们还在说,再不结果今年就将它砍了。”
“砍了挺好,不挡光线。”
周队总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