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没有一点光亮的夜晚让人一不小心就踩进水坑里溅一身泥点,麻将翻动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哭泣。
杨传秀颇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还在燃烧的蜡烛,好说歹说这么久了,这丫头还不松口,多费蜡烛啊!
她嘴里的丫头现在缩成一团,烛火将她的身影在墙上放大,更衬得她小小一只。
“我说你有什么不满意啊,老庄年纪大是大了点,可年纪大能疼人不是?而且他是大队长的,你嫁过去完全不用担心没肉吃,多好啊!”
“可是他媳妇才刚死没几天。”角落里的人小声开口。
“那又怎么样?那是他媳妇没福气,这不,这福气让你捡了,你嫁过去,平白无故得一大小子,也不会有人催你早点生男娃,多好啊!”
“好了没?”王文忍不耐烦的走进来,嫌弃的看着在角落里的女儿,“要你嫁你就嫁,你要么开心嫁出去,要么被我绑着嫁出去。”
“我要等我妈妈回来。”
“老子是你爹!”王文忍说完这句抬脚就往她深受踹,刚生病的身体经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猛劲,小女孩扑通一声,人就倒了。
杨传秀伸手往女孩鼻子下一探,呼吸还在,人还活着,心下大定,不禁有些埋怨:“她爹,你也不早点来,害我和死丫头说了那么久,渴死我了。”
“我哪知道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没人管倒在地上的女孩,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女孩的呼吸越来越弱——
顾沫声死亡那天,星期五,天气阴,大片大片的乌云堆积在天空,黑压压一片好像随时要下一场雨把路上的行人淋个透心凉裙湿透。
不管是什么天气,对于有双休的人来说,周五的下午总是高兴的,下班之前,顾沫声就想好了周末两天要死摊在家里,做一只吃饭时手动,其他时间手指在手机上动的咸鱼。
“小妹,你又来买卤味啊。”卖卤味的大叔熟练的帮她称了一斤鸡爪,两块千叶豆腐,顺手又从冰柜里拿出大瓶装的快乐肥宅水。
“多放香菜多加辣。”顾沫声嘱咐了一句,注意力被老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视频吸引了。
“有钱人都跟有钱人玩,咱们也就只能看看。”视频里的男人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单膝跪地含情脉脉的望着眼前温柔的女孩。
“你去哪里了?这边又脏又臭的,烦死了。”还没走到家,顾沫声就被刚刚视频上看到的女孩拦住了,依旧的温柔的样子,手上捂着鼻子嫌弃的动作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也是,这才是顾暖暖真正的样子,所谓的温柔从来都只是一副面具,而面具之下的样子有多狰狞,顾沫声一清二楚。
“有事?”顾沫声招呼都懒得打,同为顾家女孩,她们的命运天差地别,而产生这个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出生时的一次算命。
刚被算出是天煞孤星的命,顾家人就直接把她丢给一保姆,都没满月酒把她们送去乡下,生怕被沾染了霉运,顾沫声顾沫声,意思是像泡沫一样,啪的一声就没了。
“程家同意你嫁过去,你收拾下,直接住过去。”对这比她早一分钟出生的姐姐,顾暖暖没有一丝同胞情,要不是现在程家需要一个人冲喜,顾家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作为顾家的女儿,这也算是顾沫声唯一能做的了。
“程家?向你求婚的那个?那小白脸长得还可以啊,为啥要换人接婚呢?难道他那里不行?“俊恒哥哥才不要你!你要嫁的是他小叔程隽!”顾暖暖听到未婚夫的名字,声音马上尖利起来,“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就你这样,俊恒哥哥才不会喜欢你,也就是程隽奕成植物人了才让你有机会进程家,不然早让你自生自灭了。”
“你们要嫁谁嫁谁,我一小屁民不掺和你们上流社会的事情。”顾沫声打了个呵欠,“麻烦让让啊,你的到来影响我食物的味道了,我和你们都不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别有事才想起我,我又不是曹操,随叫随到。”
“他们是你爸妈!”
来了来了,说不过的时候就搬出血缘关系,顾沫声抬头,六楼那户人家大人又不在了,留两个不到十岁的熊孩子在阳台玩耍啊。
“你嫁过去就可以做阔太太了,衣食无忧!”
嗯,祖国繁荣富强,她正响应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号令,提高自己的经济水平,吃穿还是不愁的。
那两小破孩玩啥呢?怎么冲着自己笑了?他们上次把她晒在阳台的衣服用水枪滋了,被她上门告状以后可是见到她就龇牙咧嘴的。
“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告诉——”
顾暖暖还在喋喋不休,顾沫声却都听不到了,她猛地将顾暖暖推向一边,自己顶替了顾暖暖原本的位置。
花盆破碎的声音在耳边放大,掉在地上的啤酒滋滋冒泡,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变成黑紫色散落在顾沫声身边。
啊,顾暖暖说的没错,她死了,顾家还没倒闭,或许,她和姓顾的人天生相克吧!
窗外偶尔有几声鸟叫,混合在哀乐声中略显吓人,夏天的雨一阵一阵的,刚停了没多就又带着电闪雷鸣一起蜂拥而上。
一个小胖墩在黑夜里瞪大眼睛,瞧着主屋的蜡烛灭了,又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往厅堂里面走。
今早杨传秀拿着票去换了点糖,就藏在厅堂中被八仙桌堵住的柜子里,想到糖甜滋滋的味道,小胖墩舔了舔嘴唇,到时候妈妈发现糖不见了,就说是赔钱货拿的呗,反正她舍不得打我。
木门轻轻的打开一条缝,小胖墩灵活地钻进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八仙桌面前,正要蹲下去去挪八仙桌的时候,一个黑影猛地坐了起来。
窗外正好一道闪电,女孩头发凌乱,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喑哑开口:“我还活着吗——”
“哇——”小胖墩愣了下随即大哭起来,裤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妈妈,有鬼啊——”
正在进行大河蟹的两人被小胖墩尖叫声吓到,王文忍直接交代了。
“这是哪里你是谁?”顾沫声朝着脑后疼痛的地方摸去,好大一个包,可被高空落下的花盆砸中,后面应该是有一大口子才对。
“王文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鬼叫什么呢?”杨传秀边系腰带边骂骂咧咧走了进来,正好对上顾沫声空洞的眼睛,前进的脚步顿时停住了,背后隐约有些发毛。
“你们是谁?”眼前的女人和小孩都穿着灰色的夏装,可她记得,现在已经快冬至了,而且——顾沫声四周看了下,墙是黄泥糊成的,墙角搁着两大水缸,再往旁边是用竹叶扎好的扫把,估计使用的声音有点长了,扫把有些稀疏。
“死丫头,你一醒来就吓人,你怎么不死快点,在这里吓唬谁呢?”回过神来的杨传秀感觉刚刚有些掉面子。
王水龙期期艾艾的躲在杨传秀身后告状:“妈妈,她吓我,她说要把我抓走!”
桥豆麻袋,这句话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顾沫声眨巴眨巴眼睛,刚刚她好像就问了自己的情况,这小屁孩怎么给自己加戏了?
“好啊你,你还敢吓我儿子?”杨传秀一听怒了,马上变身喷火龙,上去抓着顾沫声就是一顿打,“叫你不听话,叫你吓我儿子,你小心遭报应,晚上走路被鬼抓走!”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挨了一顿打,顾沫声冤枉啊,只能左躲右闪拼命躲开,双手护着自己:“这位大妈,你冷静点。”
“装不认识我是吗?还敢躲是吗?”顾沫声的反抗给杨传秀的怒火加了一桶油,她进攻的力度都加大了。
一边告状的王水龙拍手叫好,对母亲的彪悍习以为常:“打死她,打死她。”、
我都被那赔钱货吓成这样了,妈妈应该不会怪我偷糖吃了!哼,要不是她突然醒过来,我也不会被抓到!
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啊,顾沫声身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嗡嗡嗡的,实在没力气周旋,瞧着缝隙,一头撞上杨传秀。
打不过你,我痛死你!恶向胆边生,顾沫声心里给自己点个赞,在这时候还知道撞向哪里最能让对方疼痛自己舒服,我果然是一个小机灵鬼!
可惜,这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才被重创的脑袋经不起她的操作,才清醒一回来,顾沫声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晕过去的顾沫声还有些意识,感觉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
“你是谁?”恍惚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耳边。
“我是顾沫声,你又是谁?”这是在梦里吧?顾沫声猜想,这个梦好真实啊,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一个小女孩蹲在角落里,听见人来的声音抬头。
在双方的眼里,她们看到了彼此熟悉的样貌,小女孩恍恍惚惚,“你是顾沫声,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