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炮自从跟成才喝了一顿畅快的酒,人也舒怀了,感觉没那么压抑了。他觉得,成才说得对:放弃一棵大树,就拥有了一片森林。
刘大炮感觉,又有一棵树在等着他,似乎盼着他拥有呢。
刘大炮一直是个节俭的人,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他的钱都是女儿和父母准备的。刘大炮在家具市场上揽生意拉活,人实在,有力气,勤快,所有的老板都喜欢找他送货,收入相对还可以。但是,刘大炮吃饭却一直很省,舍不得。
刘大炮喜欢在市场外面的小摊上吃饭。一碗凉皮,一个肉夹馍,又好吃又管饱,还花钱不多。刘大炮认准了一家小摊。小摊是一个女人经营的,女的叫阿勤,三十出头,人很白净,利索,小摊虽然简陋,却很干净。凉皮是正宗的汉中凉皮,劲道,调味地道,酸辣爽口。肉夹馍也很实在,馍酥肉烂,香得流油。
刘大炮来的次数多了,也都熟识了,偶尔也会聊上几句。从闲聊中得知,这阿勤是汉中人,丈夫在煤矿干活死了。婆家人拿了全部的赔偿款,辱骂阿勤克夫。阿勤待不下去了,自己独自带着儿子在G市讨生活。
阿勤给刘大炮端上凉皮的时候,大炮每次都会留意到阿勤的手,红肿得像是胡萝卜一样。大炮清楚,这是长期在冷水里劳作,导致冻疮没能治愈。刘大炮都会想起康蔚的那双手,白皙柔软的,没有一点茧子和死皮。大炮暗自叹息:同样是女人,命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阿勤话不多,更多的是笑脸。每次来客人,阿勤都是一脸的笑容。大炮看得出,这笑容很真诚。大炮感觉,这阿勤这么苦命,却总是充满着笑容和乐观。做事总是很精心,有条不紊,干净利索。
“阿勤,我看你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真羡慕你啊。”大炮在吃凉皮时候,一边吃一边聊天。
阿勤笑了:“我这么苦命,有啥好羡慕的。只是吧,日子每天都得过,愁眉苦脸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况且吧,还有个儿子,要给他做好表率。再苦再难,咱们不怕,不是还有明天嘛?今天苦,不一定明天还苦。”
大炮听说过,阿勤的孩子在上小学六年级。
大炮继续说:“你可真行,要是放在其他女人,早就成天哭天抢地的。”
“唉……那有啥办法,咱苦命人,要认命。老天爷总是要给我们留一条活路的。咱有手有脚的,不求人,也不比谁低一等。靠劳动吃饭,没啥丢人的。我儿子刚转过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总是笑话他。我就给他说:一没偷,二没抢,咱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他们笑话啥呀?无非是笑话咱们穿的没他们好,吃的没他们好。没事,他们穿的吃的也是父母给的,哪一个是自己的?笑就让他们笑吧,咱们跟他比学习,成绩上去了,看他们谁还敢瞧不起你。”阿勤一边切着土豆丝,一边面带微笑地说着。
“那你儿子学习咋样啊?”大炮抬起头问。
“嗯,刚开始不咋样,班上后几名,现在好多了,争气了,全班前五。”阿勤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自豪和欣慰。
大炮觉得,这个阿勤身上,有一种光芒,充满着希望和快乐的光芒。尽管每日的辛劳,让她的手目不忍睹,朴素的穿着让她显得土气。但阿勤脸上的笑容,却如同朝阳一般灿烂和温暖,冲破长夜的黑暗,洒在大地上,让人感觉愉悦和充满希望。
大炮注意到,他每次放在桌上的巨大水壶,都会被阿勤拿去添满了水。后来,阿勤干脆给他把水倒掉,沏上新茶。茶叶是陕南绿茶,很香,很解渴。大炮推辞过,阿勤说:“你们每天干的是力气活,要多喝水。我这茶叶又不是什么好茶,清明节回家烧纸的时候,顺便收的茶叶,自家炒制的,粗得很,本来自家喝的,都拿不出手的,顺便给你泡上,还客气什么啊。”
大炮每次等活的时候,都愿意到阿勤的摊子上坐坐。顺便帮着提几桶水来,或者去倒一下泔水。更主要的是,跟阿勤说说话,总觉得心里敞亮,舒服。像是阴了很久的房间,照进了太阳。
阿勤不是个多事的人,从来没有打听过刘大炮的家事。
刘大炮自从跟成才喝了酒,成才鼓励他走出康蔚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生活。刘大炮原本想等女儿豆豆考上大学后,再考虑个人问题。但是,如今刘大炮觉得,他觉来越离不开阿勤了。
刘大炮从阿勤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和美好。
黄滔邀请我和文悦去她家坐坐,吃顿便饭。我觉得应该去,起码认个门。再说了“哥们”自从结了婚,我还没去过,也算是关心关心。
我和文悦提着水果进屋的时候,黄滔迎了出来。张校尉擦着手也从厨房出来了。说笑一阵,我便打量起来。
黄滔和张校尉的家在离上宝村不远的小区里,是租住的。房子收拾的还不错,崭新的家具一尘不染的,所有电器都是最高档的。
“黄滔,既然结婚,咋不买套新房,长久啊”我有些不满,像是娘家人一样。
黄滔解释说:“本来我家也是这样提出的。一则是时间仓促,买新房就是现房,装修也来不及啊。二则吧,校尉他们上宝村不是要拆迁吗,他家那旧楼一拆要赔好几套房子的。所以,就先租房住着,临时性的。”
我端着黄滔给泡的茶,四处查看。张校尉在厨房忙碌着,一见我来了,笑着说:“坐着喝茶去,一会就好了。”
我看了一下,这小子在厨房里还真有一套,菜都已经洗好切好了,装得整整齐齐的,就等下锅了。
“好好表现一下啊。我好歹也算娘家人啊,以后有了孩子得把我叫舅舅的。”我调笑张校尉。
文悦跟黄滔在沙发上窃窃私语的,聊得很开心。
我坐下,放下杯子说:“张校尉的手艺看起来不错啊。”
黄滔笑着,抿着嘴使劲点头。
文悦说:“刚才黄滔还说呢,张校尉把她伺候得跟皇太后一样。”
我哈哈笑了:“算他小子懂事,敢怠慢我哥们,我成才饶不了他。”
郭文悦打我:“人家都结婚了,别哥们哥们的,搞得别人以为你们关系不正常呢。”
我笑了:“人家黄滔都不介意,张校尉不敢介意,你介意什么?”
文悦说:“黄滔说啊,这每天的午饭,都是张校尉做好了,骑电单车给送过去的。”
“这么幸福啊。不过吧,不能光这新婚献殷勤,要送得送一辈子的。”
张校尉刚好出来摆菜,听见了,笑着说:“关键是黄滔不让送,说单位上的同事笑话她。惹人嫉妒。”
我笑了:“我觉得吧,不能惯着。家里的事情,是两个人的,不能惯。我以前的同事,刘大炮,我和文悦的介绍人,……”
我话没说完,被文悦抢过去了,兴奋地跟黄滔说:“你都不知道,这刘大炮对老婆有多好。他老婆康蔚嫁给她之后,没洗过一件衣服,连内裤都是大炮给洗。还有啊,……”
说起刘大炮的事情,郭文悦异常兴奋,滔滔不绝地给黄滔讲述。
“什么?离了?”当听说康蔚跟刘大炮离婚的事情,黄滔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优秀的老公哪里早啊。女人啊,关键要找个爱你的。”
“是啊,我也觉得康蔚是个傻女人。”文悦撇着嘴说。
我笑了:“人家康蔚有自己的追求,没什么不好。”
郭文悦反手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你们这些男人啊,就喜欢康蔚那样的贱女人。”
我疼得揉着大腿:“哎哎,让我哥们评评理,说人家刘大炮他们的事,跟我扯上什么关系了?”
“我这是恨铁不成钢,你啥时候能有刘大炮那么勤快,那样对老婆就好了。”郭文悦仰着头瞅着我。
我笑着说:“我担心啊,如果我那样,你会成为第二个康蔚,嫌我没出息呗。”
“你要是有人家一半,我郭文悦也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我嬉笑着:“这辈子烧,也来得及,武当山初一的龙头香,咱们先预定。”
黄滔若有所思地说:“康蔚一定会后悔的。”
“人家后悔啥,现在可拽了,珠光宝气的,神气得很。前两天在商场遇见我们,给我们显摆呢,来我给你学学……”
郭文悦站起来,模仿着康蔚的样子,扭着身躯:“哎呀妹妹,烦死了,家里的首饰多得都没地方搁了。我老公硬要拉我来买黄金,说是保值。几百万现金放在银行,贬值快,不如买成黄金。……”
黄滔笑得前仰后合的。
郭文悦好像没演够,继续:“哎呀妹妹,这买黄金好,比炒股好。我前几天就炒股赔了十几万,懒得管了……”
我笑了,从来没见过文悦有这样的表演天赋。身形并茂,惟妙惟肖的。
“康蔚绝对会后悔的,她为啥要显摆,就是要掩盖什么。”黄滔斩钉截铁地说。
我惊讶,是啊,黄滔说的有道理啊。我没想到黄滔居然有这心思,我以前单知道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呢。既然能考虑到这一点,我得对傻姑娘刮目相看了。
张校尉把菜摆好了。好家伙,可真丰富啊。
“咱们今天得好好喝啊。”张校尉拿酒过来。
“喝,必须的。其实你们真正的媒人是酒。”
郭文悦瞪着我说:“还没喝,你就胡说话了啊。”
我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不是地方。连忙认错。
“妹夫啊,我问你个问题,别介意啊。”三杯下肚,我的话开始多了。
张校尉笑着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你这话见外了,来来先罚一杯。”
“我想问:你那个文物店铺赚钱吗?”
张校尉神秘地笑了一下:“我们这行有句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再说了,不赚钱还开着干嘛,还得交租金、管理费、物业费什么的。”
“我也只是关心一下,为我黄滔妹妹的前途和生计着想啊。我搞不懂,你们偌大一个古玩城里,成天没见几个顾客光顾,都怎么赚钱的啊。”郭文悦觉得我问的多了,踢了我一下。
张校尉没回答,“来来来,先喝,酒喝够了我告诉你。”
文悦显得不高兴了,望着我说:“成才,你打听这么多干嘛,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
我哈哈一笑说:“我现在不是失业了嘛,没事干,想跟妹夫学两招,也混口饭吃啊。”
“这饭,你吃不了。”张校尉一边倒酒,一边说。
文悦岔开话题,我们在愉快的交谈中,喝得很愉快。
从黄滔家里出来,郭文悦就责怪我:“尽说些不该说的话,问些不该问的问题。成心啊你,故意破坏气氛的。破坏人家婚姻啊,安的是什么心啊。”
我借着酒势,哈哈大笑:“头发长,见识短,头发长,见识短。我吧,是要问明白,主要是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违法的。他们那个行业,可是踩着高压线的。你想想,万一哪一天,这小子被弄进去了。吃亏的不是咱们妹妹黄滔吗?”
“呸呸,乌鸦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人家才结婚几天啊,你尽说些霉气的话。”郭文悦还是不高兴。
我摇摇晃晃地,举起手对着天说:“忠言逆耳啊,好话难听啊。苍天啊,谁知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