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个月是一年中招聘最繁忙的时期。打工人乐此不疲地从自己呆厌了的公司辞职去别人呆烦了公司。即使是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天气，赶去面试的人也络绎不绝。

　　凌风身上有一股令陌生人感到亲切的魅力，再加上朴实的衣着，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这天，行政助理小叶请凌风去会议室面试一名销售人员。

　　推开会议室的门，凌风就看到一个三十几岁的矮个男人站起身一个劲地冲着自己笑。不是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寒暄的那种笑，而是近乎一种讨好的谄媚。偏偏这当中还夹杂着不情不愿的成分，狡黠的眼里透着精明与算计。凌风微微皱眉，在会议桌对面坐下后，拿起男人的简历扫了一眼——属羊。

　　“难怪觉得气场这么不对付，原来生肖相冲。”凌风心里想着，决定10分钟内将对方劝退。

　　“张先生你好，我姓凌，是这里的人事经理。很高兴你能来参加今天的面试会。现在请你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张成兴...”

　　凌风很快发现对方在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这更加增加了自己对他的嫌恶情绪。但凌风面上一点也没露出来，甚至还笑着客套了几句。

　　张成兴跟大多数夸夸其谈的面试者一样，很想充当行家，努力显摆自己的聪明能干。但凌风是老江湖，遇到这类面试者几个“为什么”的组合拳打下来，对方必然闪烁其词招架不住。倘若面试者露馅后依然固执己见且振振有词，甚至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凌风便以不变应万变，冲对方笑笑不做声，心里默默给对方画个×。

　　这次也如往常一样，凌风不硬不软地抛了几个问题出来，对方乖乖跳入设好的圈套里出不来。不消片刻，凌风便把这人干净利落地打发了。

　　然而，张成兴出去那时刚好碰到老板老黄来公司。他眼珠一转大大方方走上前去：“您好，请问您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吗？”

　　“有什么事吗？”老黄一眼识出对方是面试者，极其自然地摆出一副矜贵的架势。

　　“是这样的我过来面试贵公司销售的岗位。但是只聊了几分钟，你们的人事经理就说我不合适。这未免也太武断了，您说是不是？”

　　“人事这块我不插手，既然凌经理说你不合适那肯定有她的理由。我相信她的评判能力。”

　　对方听完这话只能沮丧地往外走。

　　老黄拐走进人事部办公室和凌风闲闲地谈起面试者的事：“凌风啊，刚才我在门口碰到一个面试的男的，他好像很想进我们公司，你那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凌风一愣：“黄总，您说的是不是一个三十几岁长得有点矮的男人？”

　　“对，他刚跟我说很想过来上班。我已经回绝了，但是我认为你可以再考量下。像这种胆大脸皮厚的人很适合做销售啊。”

　　凌风心里跟明镜似的，赶紧找补说：“好的，黄总。您看人还真是细心。在这方面我得多向您学习。”

　　老黄摆摆手，笑着走开了。

　　两天后，张成兴带着公文包坐进了销售部的办公室。凌风这回也破例亲手拿着入职登记表过去给他填写。

　　“凌经理，麻烦你了。”张成兴嘴上说着麻烦，眉眼却透着得意。

　　凌风心里一清二禁，面上微微一笑：“欢迎加入我们公司，期待你大展宏图！加油！”

　　张成兴那双小小的三角眼，苦行僧似的瘦削脸庞，焦黄的皮肤和宽宽的前额，以及那僵硬的肢体动作，真令人不甚厌烦。碰巧他今天还穿了件深蓝色的夹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直男的气息。表面老实愚笨，实则心机颇深，可以想见他的随和友善都是装出来的。

　　就在这会，销售部的姚经理淡淡地叫凌风去他办公室一趟。

　　在姚经理办公室里，凌风接过他带来的牛肉干、手工麦芽糖、梨干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桌面。

　　“哎呀，都是我妈亲手做的。我一个大男人根本吃不惯这些。就当帮我个忙，通通拿走。”

　　凌风连连推辞，可姚经理态度坚决，非让凌风收下不可。自个若再推辞下去，就显得有些肉麻了。为了以防出现什么棘手局面，她又开始转移话题：“你们部门新来了个叫张成兴的销售...”说到这时，凌风故意停顿了一会。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空中，仿佛是想望穿对面那堵墙。

　　“嗯？”

　　“是我面试的，看他的简历觉得不太合适。后来他跑老板面前抢白一通，老板才让我把他留下来的。”

　　姚经理立即笑了起来，凭心而论他虽然有点秃头，但笑起来还蛮好看的。也许是过年在家里休息得比较好，眼角的细纹平整了许多。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说罢右手轻轻拍了下凌风的肩膀。

　　（他总能轻易看透自个的内心，他也许真的是喜欢自己吧）凌风心里嘀咕着。低头朝袋子里的零食看了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拿你这么多东西真不好意思，过些时候请你吃饭吧。”

　　“为什么要过些时候？”姚经理转动着桌上的一支笔，声音透着笑意。

　　“因为过年大家都在家里吃了很多好吃的。现在再出去吃便索然无味了。”

　　“也对。还是你细心。行，那我随时恭候你的邀请。”

　　回到办公室时，行政助理小叶正在和男朋友微信聊天。见凌风回来，急急关闭对话框。小叶今年23岁长得可可爱爱，她今天穿了一件长款薄毛衣外加一个围脖搭肩上，脚上则光腿蹬着一双马丁靴。凌风看到小叶的装扮不由得紧紧自个身上的毛衣。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毕竟只有十几度的气温，冷风一刮，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哇凌风姐，你手上提这么多好吃的！该不会是姚经理送的吧？”小叶一眼就看到了凌风手里的零食。

　　凌风不置可否，打开一包牛肉干递过去。

　　“姚经理对咱凌风姐真是情厚意重...”

　　“再说就不要吃了。”凌风脸上依然挂着笑，语气却是严肃的。

　　小叶吓得连连噤声。

　　真是难为情，再这么下去全公司都会知道市场部姚经理在追求自己。没有公司会欢迎办公室恋情。明晃晃的一对男女整天在公司腻歪着，太惹眼。凌风端坐在椅子里，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乱七八糟，甚至有些慌乱。

　　窗外，天空湛蓝，树梢嫩绿，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于空中，飞鸟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终于又到春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