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被赵之勤的车喇叭声催醒,我粗暴地撩开窗帘,随手把瓶中的花骨朵砸向了他的头,他接住打在头上的花,捏在鼻前闻了闻,“啊,这来自太阳王的馈赠,约瑟芬的挚爱,我何幸被他命中。”
他假意沉醉的嘴角勾起戏谑的笑,目光从深紫色的花瓣间划过,抬头落在我身上,我一身睡袍还没换下,顶着满脸起床气狠狠瞪了他几眼。
这个不知所谓的野小子,我气得抓了抓头,洗了把脸,随便挑了件衣服换上就匆匆出了门,赵之勤抓着门把手的手颤了颤,“我说苏大小姐,你就这样子出门啦!”
我跨进车门的一只脚一滞,抬眼瞪着他:“不然,你想怎样,又不是本小姐约会。”
他无奈耸耸肩关上了车门。
“我妈可是看着我的车驶进你们家才离开的,我估计啊,她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还会去邱茵茵家门口逮我,我说姑奶奶,你倒是想个办法约她出来,我们找个地方汇合啊。”他从后视镜中看着我。
我取下墨镜,冷冷地回道:“别啰嗦,直接去东山。”
“哎,我说苏瑾夏,是你说不是咱俩约会的。”
我一个抱枕熊扔过去,伴着一阵急刹车,赵之勤狠狠地撞在方向盘上,“啊,我说你个臭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又从后座一脚踢过去,他捂着胸口疼得直不起身子,身后车辆按喇叭的催促声一直在响起。
他憋红着脸强忍着把车挪到路边,“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指着我翻脸说道。
我不屑地戴上墨镜下车把他丢在副驾上,然后一脚油门直轰东山而去。
山脚入口处,邱茵茵已经站在那儿了,莫鸢强撑着一脸不爽靠在拐角的马褂木旁,见我下车,远远地丢过车钥匙,转身潇洒地骑车扬长而去。
邱茵茵的目光随他的身影远去,“好酷哇。”
我拍了拍她的头,“别想了,人家名草有主啦。”
“那有什么,我邱茵茵有的是手段。”我向前的脚步咯噔歪了一下,回身看看赵之勤又看看邱茵茵,“我说,臭丫头,他的主意,老娘劝你少打。还有你,你那熊样,媳妇都要跑了。”
赵之勤宠溺地看着邱茵茵,伸手挽过她,“只要是我家茵茵看上的,别说是个男的,是头母猪我也给她抢来。”
邱茵茵感动地靠在赵之勤怀里,满脸崇拜地看着他,渣女本身显露无疑。
我无语地看着这两人,独自转入山林处。
沿着山路往上走,两旁的枝桠颤抖着洒了我一身晨露,逐渐热闹的林间鸟鸣把氤氲的雾气层层往山尖上驱赶,远山近岭从迷茫中清醒;我渐入深丛,寻着银铃的山泉而去;耳边清越的鸟鸣或在身后悠远而凄清,又或在空谷哀寂而婉转,此刻安静的反而是我内心暗涌的野心、嫉俗的爱恨,还有那山谷间静悄悄绽放的鸢尾。
我俯身掬起一捧山泉,入口满是冷冽,入喉却又是丝丝甘甜;我昂头看着高高的山涧,第一缕阳光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打在我脸上,我不由微微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鸢尾花的香气。仿佛置身于寂静的教堂,阴暗的角落,高高的拱形窗泻下的光束,照亮在格吕克诗集的这一页,《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你称之为死亡,
我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枝的枝杈晃动不停然后空无。
微弱的阳光,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被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或许命运已将我定义为一株空谷野鸢,一生俯首在山泉边,孤独的绽放,寂静的凋谢,可是我挺直的身形却不依不饶地对视着它,一如我坚定的内心如似火的玫瑰,即便开在无人区也要绚丽而夺目,热烈而芬芳。但它一句“幸存也令人恐怖”让我身形也不禁打了个颤。
“咻,咔嚓……”
我猛然睁开眼,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四下无人,晨露已散去;我踩着松软的草甸走近,脚下只留下摔跤后新鲜裸露的泥土和生生折断的藤蔓;然入耳处时有时无的吵闹声却由近而远。
我信步追上去,一抹淡绿裙飘忽着远去,恍若山间受惊的精灵;男生闷燥的声音如云间的雷低低压过:“滚!”
茵茵的脸色难得露出一丝痛苦,尔后又是笑意盈盈,双手如凌霄攀附紧紧搂着男生的脖子,男生侧过脸,目光寒意凌冽,茵茵交缠的手不由颤了几分,随即哗啦松了下来,“开个玩笑嘛,那么当真。”
呵,莫鸢!我向前的步子定了定。
他挑衅地把指尖靠在茵茵的唇上,“苏乐是你开不起玩笑的人!”警告的语气生硬直打入茵茵的心。
不等她缓过神,莫鸢便撞开她大步离去。
小妮子是动心了?我嘀咕了一下,不可能啊,这么多年,邱茵茵向来是逢场作戏,不拒绝也不迎合呢。
我悄声走上前,一朵紫色的鸢尾轻轻的凑近她的鼻息,她转过头,一脸的惊诧旋即化作如释重负的轻松,软软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瑾夏,我爱上了我的影子。”她声音极低,我呆呆地望向前方,轻拍她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赵之勤?”我的声音飘忽。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茵茵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远处的赵之勤笑容凝滞在脸上,只一下,表情变化似微末:“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他笑嘻嘻的迎上前,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依旧如春风般,一手揽过靠在我肩上的邱茵茵,“怎么啦!宝贝儿。”他低头调皮地看着邱茵茵,右手箍紧她的下巴抬了起来:“老子还以为你丫的哭了呢!”他一句戏谑的话随即点炸了邱茵茵,母狮子本性随即暴露无遗,只见邱茵茵撸起袖子连打带踹,“你TM才哭了!”
“啊、啊啊,我错了错了。”
两人的打闹声随着阳光普照消失在丛林里。
东山上,阴沉着脸的莫鸢看着远处连绵的山野,对着陪客心态的苏瑾夏突然开口道:“东山,为什么是东山?”
我转过头,打量着他,似答非答:“的确呀,很少有人直接把方位来做山名的。”
他漫不经心的转过头看着我:“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笑意渐深。
“知道我为什么赴约吗?”他寻找的目光抽开。
“知道!”
“我有个条件。”他再次把目光拉远,警醒地盯着山林深处。
我身子转过来慵懒地靠在景观扶栏上,静候他的回答。
“不要把苏乐牵扯进来,木天蓝是你的计划,她不是。”
脑海中突然出现那抹淡绿色,心隐隐触动,我脸上保持着化开的笑容:“哦,她可不在我今天的邀请名单之内呢!”
像是猜到了什么,我的眼光也朝四下扫去。
莫鸢冷冷的注视着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木天蓝关系的。”
我静默了良久,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海天!”我脱脱出口。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你还真是冷血!”
海天酒吧那一幕,我对邱茵茵的纵容,对苏乐,我同父异母姐姐的冷眼旁观,比任何刀子都还扎她的心吧,她有恨过吗?
“我、木天蓝、你,大家不都是彼此吗。”
莫鸢话锋一转:“知道我为什么叫莫鸢吗?就像一只无引风筝,无风时,坠落地面,任人踩踏,有风时,随风而动,在狂风中挣扎漂泊,风小时摇摇欲坠,挂在树梢或高处,短暂的轻蔑一切,当再落地时便是终结。”
“而木天蓝,木天蓝呢?”他低低浅吟。
“他就是那天空,蓝色是他的面具。他拥有全世界,却容不下一只小小的风筝。”我盯着不远处发出悉悉索索隐匿的身影道。
莫鸢突然看向我:“他的世界容得下星辰,容得下飞鸟,而你就是……”虽然他们最终走向对立,但同样阴暗的基因里拥有共同的喜乐。如他第一眼见到苏乐,第一眼见到苏瑾夏,她们那炯炯带着希翼的眼眸。
“飞鸟。”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他不过是万里无云时容我自由翱翔罢了,风云诡谲时也注定将被其驱逐,有枝可依才是我最终的落脚和归宿。
“所以,我们不一样。”莫鸢说。
随后我们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赵之勤疾步而来的脚声打乱了这一切。
我抬起头与莫鸢相互注视着,似乎想看穿彼此眼底间的心思,他嘴角率先扯出一丝痞痞地笑,抬起掌,“啪”一声,我迎掌而击,盟约达成。
至于盟约是什么,我知,他知;大家都是带血的玫瑰,怎看不出那花魇下的蠢蠢欲动。
赵之勤一米八的高个,一手杵着护栏,弯腰缓了口气,指着更高的一处山巅,说道:“苏瑾夏,你的好闺蜜要谋杀你的好妹妹,拦都拦不住。”
说完他无奈地看着自己脚上的CK。莫鸢二话不说就朝更高的山崖处跑去,我若无其事的追上去,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拉上还没喘够气的赵之勤。
山崖上的风很大,越往目标靠近我的脚步越加缓慢。
木天蓝!虽然已经预料到他的到来,但还是想知道他带苏乐来的真实目的?此时的他正巧也看到了我,脸上的担忧旋即开了花,他故意挑衅地往前靠近,向着苏乐与邱茵茵对峙的方向。
莫鸢张开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苏乐:“乐乐,过来。”眼里满是担惊。
苏乐看了看他,质问道:“为什么骗我!”莫鸢瞪了瞪一旁的邱茵茵:“乐乐,她说什么了?”
邱茵茵有恃无恐地看着莫鸢,“我说莫鸢就是木天蓝啊。”她语音婉转似有所指,眼光轻飘飘地瞟向向前靠近的木天蓝。木天蓝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而一副看戏的好模样,我为自己不该有的忧虑感到可笑,我是谁,我是苏瑾夏啊,一个蛇蝎般的女人,苏乐关我什么事。
我环抱双手,顺势依靠在一旁的树荫下。
赵之勤摇了摇我,“喂,苏大小姐,你这是不管了是吧。”
我瞥了瞥他:“闭嘴!老娘的事少管。”
赵之勤悻悻地闭嘴,眼神紧张的看着邱茵茵,苏乐脚边的泥土松软地滑下去一块,吓他一踉跄。
莫鸢的汗水密密的渗透在额头,正直烈阳高照,他担心苏乐会中暑:“乐乐听话,来。”
“告诉我,你就是他?”她的眼神恍惚地看向木天蓝,他依旧如冬日和煦的暖阳站在她的不远处,如无数次梦中般静默地看着她,她迟疑了,痛苦的摇了摇头;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啊,她又是什么呢?草芥般的人儿,低没在了尘土里;邱茵茵手机内的聊天记录,那些个“棋子”的字眼残忍地撕开她的心脏,她不敢相信他那么近那么远,那么温柔那么残忍;他不是他的木天蓝,她眼神坚定的转过来看着莫鸢,急切渴望得到他的肯定。
莫鸢表情扭曲挣扎,他在害怕什么。
突然间,苏乐脚边的沙石簌簌地滑下去。
随着众人的惊呼,苏瑾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他,莫鸢一手紧紧抱住苏乐,一手狠狠抓住苏瑾夏,指甲深深地嵌进她细白的手臂,鲜血随着腕间滑下打在莫鸢的脸上,苏乐眼中噙着惊恐,晶莹的泪珠大颗挂在眼角,眼里全是苏瑾夏;那个短暂相依的妹妹,父母走后,她就再也没有照顾过她,任她在财阀的家族里任人宰割,她和她不都一样,都是成人世界利益角逐的牺牲品。
苏乐眼里的光刺痛着苏瑾夏,她是多么单纯美丽的人儿啊。她们这两双相似的眼睛,一双迎着阳光,清澈至底;一双却是寒潭,深不可测。
木天蓝震惊了,苏瑾夏,这个看似柔弱心思却又缜密可怕的女孩,她弱小的身体到底藏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我用尽全力,手臂根根血管就像要爆出,双脚试图找到可以勾附的东西,却不想一脚踢在一个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