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太太听到儿子这样的口气眼泪更加止不住,但是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怪儿子,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儿媳妇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因为不愿意放下对儿媳妇的偏见,她误解了二十多年,她把自己亲生的孙女当成一个野种,用几乎是虐待的方式对待了二十多年,六年前她还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把她赶出了家门。
回想起来,安老太太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过的事情,她恨自己记性丝毫没有衰退,还是那样的好,她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女孩出生时候她冷漠的态度和说过的伤人的话,甚至在背后怂恿儿子丢掉她的那些主意,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儿子没有听她的话,否则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安老太太自认为自己一生顺遂,唯一的挫折就是丈夫先自己而去了,却没有想到在儿孙都长大成人的时候,她自己甚至整个安家都因为她的愚蠢走到了支离破碎的地步。
现在想来,那个孩子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都样子,都说女儿像父亲,而自己的儿子比起丈夫确实更像自己,她真是老眼昏花,这么多年都没有怀疑过自己,都是因为自己可怕的偏见,其实说起来,儿媳妇除了不是自己选的,又有什么错呢?家庭出生好,能力强,也算通情达理,唯一不能满足的就是自己的控制欲,可是如果自己能放下这些小小的不满,他们这个家今天也不会支离破碎,而自己这些年也能有可爱漂亮的小孙女陪伴,想到这里安老太太更加难受。
“浩林……,妈对不起你!”看着一脸颓丧瘫坐在沙发上的儿子,安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道歉的话。
安浩林也略显惊讶,从他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听见母亲说出道歉的的话,母亲是个好命的人,小时候是家里的小公主,结婚以后被丈夫捧在手心了,向来身边的人对她都是有求必应,他习惯了母亲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习惯了像父亲一样对她有求必应,直到穆婉晴的出现,才让他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全新的选择,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拒绝母亲对他的一切安排,他知道母亲的要强和骄傲,也明白母亲的控制欲,他可以委屈自己来满足母亲的一切要求,但是却不能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来满足她,他知道一切矛盾的根源是自己,如果他愿意放弃穆婉晴,这个家庭也许就不会有矛盾,除了他自己内心的煎熬,但是他不能,他何尝不知道,他不顾一切与母亲抗争也要娶回穆婉晴,更进一步加深了母亲心中的偏见,可是他以为只要这一次,他只要抗争这一次,娶到他最爱的女人回家,以后就会好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导致了他失去自己亲生的女儿,用近乎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儿,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一次的“抗争”和“自私”。
对那个孩子,他有无限的歉疚,对妻子,他更加无话可说,对母亲,他说不出怨恨的话,这几十年,他夹在婆媳矛盾中两边都不讨好,他以为他维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其实他的懦弱和不作为导致了这个家庭的最终的破碎。
如果说这件事中,孩子是无辜的,妻子也是无辜的,安浩林觉得自己是最不无辜的那个人。
“妈,您是有错,可是最错的人不是您,是我自己。我明明知道您的性格,还坚持要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我明明知道您对婉晴有偏见,还是相信了当年那些所谓的“证据”,我明明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十多年生活在一起,却刻意的忽略她跟自己相似的相貌,甚至刻意忽略她这个人,情愿独自生活在被欺骗和背叛的痛苦中也不愿意去找出真相。我以为我爱婉晴,她就是幸福的,却忽略了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委屈,因为我的懦弱,我的女儿和妻子都生活在谎言中,今天我失去了他们,是我自己活该。”
这样的话,仿佛刀割在了安老太太的心头,自己的儿子原本是天之骄子,傲人的家世,除此之外,他自己本身也知道努力上进,年纪轻轻失去了家里顶梁柱的父亲,他接手家族企业,从来没有一天让她操心过,反而成为了她的骄傲,自己娶回来的老婆,同样也是家世不俗,事业心能力都很强,在他们的经营下,安家不但维持了原来的辉煌,还更上一层楼了,生下的两个孙子,一个稳重,一个跳脱,但都是同辈里的佼佼者,优秀又孝顺的好孩子。安老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的儿子逼成这样,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的出发点是为了儿子好,那么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有的事情也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有料到,妨碍到儿子幸福的,恰恰就是自己的强势,如今她多年前的愿望达成了,她不喜欢的儿媳妇终于要跟儿子离婚了,可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错的。
安老太太一生没有跟谁低过头,但是此时,如果低头能换回时光的倒流,她一定不会再固执己见。
安浩林摇摇头摆摆手,一脸颓废的往楼上走去。老宅里保留着他和妻子结婚时候的房间,虽然自从他们搬离之后很少会留在这里过夜,但是房间还是一尘不染保持的很好,同样的,安宇和安旭都在这里留有房间,也是每天打扫,留着他们哪天回来的时候住下,唯独安晓,从来都不被允许留在老宅,也没有准备她的房间。
安浩林趴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想要从中嗅出妻子的味道,但是却没有如愿,他和穆婉晴几十年恩爱,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分歧和矛盾,从来没有提过离婚和分手,他以为他们会携手一生都这样走下去,却在现在,这一切仿佛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