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周祈还在家里悠哉地练琴。
室内设计的是洁白简约的风格。在澄黄色的挂灯下放眼望去,屋里静得只剩琴音。
他是自上个星期的比赛结束后就搬回来住的,比赛前的那段日子基本上都没出过梵城,好几年都寄宿在舅舅家。
周祈的舅舅是搞艺术的,大半辈子都献祭在艺术界无法自拔的那一种艺术分子。
周祈小时候也常去他家里找他画画,特别是每到法定节假日放假的时候,班主任就会布置些应节日的绘画作业,这也就正好让周祈有一堆屁大点的理由去找舅舅。
那时候杨淮还正处在年轻时段,一时的少年热血让他就此沦陷到大半辈子都离不开艺术。
周祈是在初中的时候对小提琴染上了兴趣,周母也自然是特别注重周祈的兴趣爱好,早早就在他对未来最稚嫩的起点处培养好。
到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才转到梵城那边寄宿杨淮。杨淮那时候的少年热血没有完全耗尽,时常被周祈演奏出的乐曲激起灵感。
他比周祈的兴趣感情还浓烈,直至能融入自身的那一种。
所以当周祈倒下的时候,他的未来之路还在微弱地闪耀着。
遗憾的是,他永远都触碰不到那束闪耀的未来之路。
怕输和胆怯
都是折磨和阻止他的重要羁绊
……
靠近阳台的窗纱被风轻轻吹起,静夜里的它被月亮度了层银白般的光,隔绝了喧杂的世界。
周祈穿着件黑色的卫衣站在阳台上练琴,节骨分明的手标准地握着,琴下一秒也顺势持在左肩部。
他淡淡地微偏头注视着左肩上的琴,眼神里充满无奈的渺茫感。
原来他还记得当初小提琴入门时第一节课老师教的:右手握弓,左手持琴。
他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兴奋还是失落。
本来内心还以为颓废这么多天过去,再次拿出当初的骄傲时就会连入门第一步是什么都忘了。
片刻后他回过神,转头就闭上眼,清晰熟悉的曲子就在耳旁重新响起,周祈似乎突然找到了当初的高傲的感觉,一曲下来十分轻松顺利。
就短短一个星期没碰琴他还是有点记忆的,但如果是后半辈子不碰的话,他可能全部都会忘记……
在得知比赛的冠军不是他的那一刻,他觉得一瞬间对不起了很多人:对不起那个以他为骄傲的老师,对不起默默支持他的周母,更对不起那些鼓励他和热爱他的人……
他知道是一场钱财交易,知道那时候决赛的地点为什么选在梵城,而不是别的城市里。
就是因为江厌烁的好胜心和与他的私人仇怨,江小少爷就是见不得他好,见不得他比自己还优秀出众。
周祈的小提琴基础比江厌烁还要扎实的,江小少爷的小提琴最多是在高中后半期才开始入门,而他早就已经比他还更早几年。
江厌烁夺走的不仅仅是周祈的一份荣誉,是他辛苦十几年的付出,更是他少年时的满腔热血。
而这一切就在霎时被毁于一旦。
种种未来成名的路都破碎不堪,绝望像许多敲碎的玻璃渣子般痛扎他的心。
当他演奏完第二曲后屋里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
周祈缓缓睁开眼,又偏过头看着小提琴长叹了声。
他将琴收拾好后才接起电话,是他朋友打来的。
“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
“刚才在练琴。”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会,又开口道:“你现在方便不?”
周祈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方便。”
“那行,我发你个定位,你来一趟。”过了一会又补句,“我看到江厌烁了。”
听到最后的名字,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甚至都已经刻在他的骨血里永生难忘。
当时的比赛冠军本来是属于周祈的,可江厌烁却利用钱财权力买通人事才让冠军的人选改变。江厌烁就骄傲地接受着众人的捧爱,而周祈却颓废在街头难以从绝望中走出。
那时候比赛的地点在梵城,梵城的江氏集团势力也庞大,论财权商业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所以他的计划才会这么顺利。
可是他现在的心情依旧被刚才的曲子吊着,丝毫没有冲动得想去打他一顿泄愤的感受。
或许,他们是该再见一面了
……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那个酒店庆生,却没想到二楼和三楼包场的竟然是周祈的仇方。
堪州能出现江家这个有势力的名号,除了江厌烁那边还能有哪些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时候也刚好六七点左右,正值傍晚,只不过天黑得快而已。
周祈用十几分钟就到了定位的地方——承际酒店。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并没有特意地去换西装。
他刚进入酒店大厅的时候就看到了中间的告示展牌:江家生辰宴,二楼三楼请!
他看到这个牌子的时候火气倒逐渐冒上来,瞬间有了想拆了它的感受。
江家的酒宴展告牌旁边就是周祈朋友的酒宴展告牌,很明显被排到了两边的位置,中间的主场依旧是江家。
他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利用钱财和权力的商权社会,就算一身清白也依旧会有弱肉强食的封建现象,没权没势就该被在这个社会瞧不起,什么狗屁努力在这里面连颗沙子都不算玩意。
大厅的两边都有条长廊,那里面金碧辉煌,四周都由金黄色的滑面瓷砖包裹着,墙壁上也有些带金边的名画。
周祈也顺势从左边的长廊直冲二楼,但是在半路的时候他碰到了之前在小巷遇到的女人——江吟安。
此时的她依旧很是惊艳人的眼球,天花板的金色筒灯下一席黑色的开叉裙迷引着他的眼,好似那天在小巷里一样。
见到她的时候周祈的眼里满是吃惊微喜,尽管他们对视后的下一秒是再次的离别,但她的每一次出场都会让他惊艳。
她从二楼下来他没有怀疑,而是以她是宾客的理由慰问了内心。
他能感知到,内心底下一直压着的怒火这时候也消散了大半,她高贵的外貌与他的曲子一样难舍难分。
江厌烁还在二楼与尚俞吃东西,两人像老鼠似的时而偷偷摸摸,又时而光明磊落。
中途尚俞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却看到江厌烁不见了,他显得有点着急,跑上跑下不知多久还是没找到。
在尚俞去厕所不久后,高脚杯贴到嘴唇却震惊住的江厌烁对上了周祈的视线,他慢慢地朝他走来,每一步都看似很淡定。
江厌烁瞪大眼连忙放下高脚杯,后退了几步大喊:“你怎么来了?别过来!!周祈!”
周祈并没有听他的,被他的噩梦折磨了这么久,按耐的报复心已经忍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在浑噩的绝望中让他失去方向。清醒时眼睛失神,颓废成了他对待世俗的无奈。沉睡时又常常被噩梦惊醒,噩梦里满是仇恶的唾骂和攻击。
那段日子,没有一天是过得好的,语气里长吁的总是疲惫。
他扯起江厌烁的衣领,一把拉进他们的距离,这让他顿时恐慌不止。
周祈冷笑声,语气中漫散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冷漠:“好久不见啊,江小少爷。”
他最后的称呼吐字咬得很死,凛冷的瞳孔盯得江厌烁打颤,而后他又傲气起来:“周祈,这里是江家宴席,你敢在这闹不要命了?!”
“江家宴席?”周祈冷酷道,“我又不是你江家请来的宾客,你江家宴席关我屁事。”
江厌烁说不过他,而后就和周祈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你耐不了我何的,如今大局已定,小提琴家的天之骄子是我。”江厌烁翘起二郎腿坐着说。
“是吗?”
短短的一句话倒令他瞬间惊恐不少,在他身上总是埋藏着许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漠。
“江厌烁,我对你的天之骄子不感兴趣。”他挑起眉盯着地面发呆,“下一届的天之骄子我倒是想从你手里夺回来了,这个位置暂时让你坐着得意会没关系。”
他这个天之骄子的位置是空有虚名得来的,所以对于真正的小提琴家他还够不到边。
“狂妄自大,你怎么知道下一届的天之骄子不是我?”
“因为你没实力,空有虚名而已。”周祈答得直率。
他来不是为了和江厌烁打架的,毕竟在江家的地盘撕个头破血流不是个好决策。
他要等的无非就是下一届,等他真正拼热血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誉时。
当周祈重新持琴的那一刻,他感受到种难以形容的熟悉,之前高贵而骄傲的勇气让他根本无法忘记这份耻辱。
所以,他想通了
他想重新站在舞台上闪耀。
他想重新持起从前的高贵和骄傲。
他还想重新反抗这个商权社会,让自己成为那个弱肉强食的强者。
……
“江厌烁,下一届冠军你未必争得过。”
江厌烁无所谓,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很大兴趣。
“争?”江厌烁邪笑着站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我等着你亲手奉送给我。”
他的话内意嘲讽很足,听得周祈并不顺耳。
在江厌烁即将离开的时候,周祈背着身随口提了句:“骄傲自大,小心把自己给玩死。”
果然,周祈漫不经心地一句话让江厌烁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站在门前沉默许久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