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第一学期,风平浪静,邵兴旺闲来无事,以自己认为最饱满的热情和最激昂的文字,分别站在好哥们和心上人的角度,给线团和荷花写了信。
洋洋洒洒写了三封,向线团倾诉思念之苦,表达对过去美好日子的怀念。三封信在国庆节前夕发出去了。结果学期末最后一天,邵兴旺才收到线团一封短信。
内容如下:
狗子哥:
好哥们,永远的好哥们!
线团
邵兴旺迫不及待打开信一看,傻了眼,怎么这么短。这是线团的笔迹和风格,但这应付的态度,让邵兴旺一颗滚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邵兴旺心想,这家伙人来熟,遇到新同学,把我这个老哥们忘了。后来,大学四年时间,邵兴旺再也没给线团写过信。
邵兴旺并不担心线团,因为他知道,这厮鬼点子多,到哪儿都“吃得开”,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他倒是半年没有见到荷花,一直很担心,尤其给荷花写了十多封信,一封都没有回。邵兴旺感觉到这有点不太正常。
邵兴旺想,难道夫妻俩真的有了感情基础,赵雨荷下定决心要断绝和我来往。即便做个普通朋友,回封信,说说当下的日子和生活,起码也是一种礼貌吧!
邵兴旺又想,有钱的上门女婿给荷花家花二十万,盖小洋楼,也许人家早结婚了,孩子估计都怀上了。
以他对自己父母的了解,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一定会把告诫他的话,巧妙地说给荷花,说给荷花的家人,说给全村人。
制造舆论,尽可能扩大范围,目的非常明确,内容也超级简单,那就是:赵雨荷配不上自己的儿子邵兴旺。因为狗子是城里人,荷花是乡下人。狗子是教师,荷花是农民。荷花和自己家狗子,那是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在一起过日子。邵兴旺知道母亲刘云朵三寸不烂之舌,在村里乡里,有一定名气。
很快到了年关。
腊月二十九日,邵兴旺陪父母到县城买年货。紧挨着县医院是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当地人叫西街,是新沣县城最大的集贸市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果瓜蔬菜、禽蛋鸡鸭,生活必须品应有尽有。
靠近县城几个乡镇,逢年过节,人们都会来西街采购年货物资。特别是邵家棚、赵家坡、张家庄、王家庄这四个村子,离县城最近,人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县城跑。过年采购年货更是少不了来一趟。
儿子终于考上大学,邵振邦和刘云朵的苦日子也快熬到头了。俩口子打算今年过个肥年,除了比往年多买了三斤猪肉,还让儿子排队到马家牛羊肉店,买两斤“腊牛肉”。
腊牛羊肉这种美食,是秦都人过年的标配食物。当然,这里说的是有钱人。对于大多数乡下的穷苦人而言,别说“腊牛肉”,就是生猪肉,也舍不得多买两斤。
刘云朵给女儿邵忆晨在衣服摊上看衣服,邵振邦则在猪肉摊前,翻来翻去,挑选上好的后退肉。邵兴旺在马家牛羊肉店门口,排在穿着讲究的城里人后面,排队买腊牛肉。
那个带着蓝灰色破毡帽的脑袋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在邵兴旺前面四五米地方,他也在排队。
赵德奎,赵雨荷的父亲,这个脑袋和背影,邵兴旺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多少次从赵雨荷家门口路过的时候,首先碰到的,就是这个并不讨人喜欢的人。
邵彩莲!邵兴旺又看到了赵雨荷的母亲在衣服摊前比划着挑选衣服。
邵兴旺站在队伍中,用眼睛继续扫视着周围人群。就在邵彩莲的旁边出现了二姐赵雨晴,俩人旁边还站着一位矮个、黑胖的男人,正在给母女俩付衣服钱。这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赵雨荷的新丈夫,赵德奎给自己招的可以养老送终的新女婿。
邵兴旺脑子“嗡”一声响,赵雨荷?赵雨荷来了没,她在哪里?
邵兴旺低着头,像扫描仪一样,将目标对准衣服摊,挨个扫描。这时有人在背后戳了一下他。邵兴旺下意识一扭头,发现是赵雨荷。
赵雨荷低下头,拉了拉头上的围巾,快速朝市场外面走去。这一幕,被转身的赵雨晴看在了眼里。
赵雨荷走在前面脚步飞快,邵兴旺翻起黄大衣衣领紧随其后。两人就像谍战片里街头对暗号的特务,快速离开西街市场,走到一处偏僻的巷道停下来。
无人的墙角,赵雨荷掀开遮住脸庞的围巾,扑到狗子哥怀里。邵兴旺怕被人看见,迅速解开黄大衣扣子,把荷花整个人紧紧包裹在里面。
抱着亲爱的狗子哥,赵雨荷再也忍不住了,委屈的眼泪,伴随着痛苦的哭声,像那奔腾的黄河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动作就是语言。邵兴旺一言不发将赵雨荷紧紧搂在怀里,用拇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
赵雨荷抓住邵兴旺的手,解开自己大棉袄,从内衣口袋,摸出那块带血的手绢,放在邵兴旺手里。
邵兴旺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打开。邵兴旺看到了赵雨荷绣的“狗子爱荷花”五个字,不禁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两人依旧沉默。
赵雨荷手在抖,邵兴旺心在抖。赵雨荷紧紧捏住邵兴旺一根食指,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邵兴旺的手在流血,赵雨荷的心在流血。赵雨荷拿起狗子哥那根流血的手指,使劲摁在了手绢落款处那三枚红色的血印上。
赵雨荷“呜呜呜”地扭头跑走了。
看到妹妹红着眼睛回来了,赵雨晴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邵兴旺也回来了。他继续排在队伍后面。
赵雨晴悄悄地走了过来。
为避免被人误会插队加塞,赵雨晴把邵兴旺拉到旁边,对他说:“我知道你俩不寻常的关系。但生米已做成熟饭,到此为止吧。别在找我妹了,也别给她写信。她太苦了,让她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吧。哦!对了,你给我妹写的那些信,被我爸烧了。乡里邮递员是我爸亲侄子。大年初六,我妹结婚,如果你想来,我们欢迎。”
说完,赵雨晴走了。
大年初三,邵振邦收到赵德奎三闺女的结婚喜糖。
人刚一走,邵兴旺就抓起桌上喜糖,直接扔到猪圈里。邵振邦和刘云朵知道儿子心里不爽,也没再说什么。
大年初六那天,邵振邦出于礼貌,托乡党给老赵家行了“十块钱”礼钱,邵家人没一个去参加赵德奎给自己招的可以养老送终的新女婿婚礼。
邵家棚和赵家破两个村之间,隔一条南山河。结婚那天喜庆的大喇叭声一直传播到渭河边。邵兴旺心里难受,怀里揣着一瓶白酒,拿着一包纸烟,跑到二十里外的北山去了。
烟抽完了,酒也喝完了。邵兴旺真希望北山上能来只狼,把他叼走。可现在哪儿还有狼啊!
邵兴旺是被半夜零下十度的寒冷冻醒的。他感到头疼,踉踉跄跄地来到和线团曾经过夜的那间石屋。
扭开铁丝缠绕的木门,进到屋里。还好,一切都是老样子。邵兴旺爬上那张木板床,弓着背,蜷缩在墙角,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亮了,邵兴旺醒来。他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父亲穿的黄大衣,感到好奇,走出石屋,父亲邵振邦穿着一件毛衣,正在石屋外面烤火。
邵兴旺泪流满面,邵振邦一言不发。然后,父子俩关好石屋的柴门,踩灭脚下的火堆,朝邵家棚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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