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噩梦
中午放学,池冰先一步到达车棚那里等着申家庆。
李丽站在申家庆每天取车的必经之路上翘首以盼,申家庆大步从她身边经过,连眼皮也没撩一下,进入车棚拎出自行车拍拍后座,池冰驾轻就熟的坐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车流当中。
自行车经过李丽身边时,池冰特别幼稚的朝着李丽仰起小下巴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李丽本想着和申家庆来个偶遇,也坐坐他那个自行车的后座,奈何申家庆跟没看着她似的,她已经有些生气,再加上池冰那挑衅的一笑,更是气得刹白了脸,狠狠的朝着二人背影呸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没妈没爸的野孩子。”
池冰当然不知道李丽在背后这么恶毒的骂了她,只一心的记着家庆着了张老师一记的小臂。
自行车行驶到一家药店门口,池冰扯着申家庆的衣摆让他停车,自己蹦了下去,通通的跑进药店。
很快,她又跑了出来,手里举着根比小手指还要细的药膏递到他的手里,“回去自己擦上。”
“什么?”申家庆狐疑的瞄了眼小细管儿。
“你的胳膊被黑板擦砸伤了,不擦药会感染的,这个是消炎药膏。”
申家庆抬起被砸的手看了看,小臂上破了一小块皮,伤口处微微发红,没什么痛感。
他毫不在意的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伤他受得多了,这么一小块破皮实在算不上什么,明早就会结痂的,根本用不着抹药这么麻烦。
池冰气他不知道照顾自己,有些微微的恼了,“让你擦就擦,那是什么表情。”
申家庆看她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不想招惹她,听话的把药膏接过来塞进裤袋里,待池冰坐稳后,重新出发。
进入家门,饭桌中央的菜盘只有几片凌乱的菜叶,另一只盘子里是几块撕扯得不成形状的剩馒头。
申家庆无所谓的坐下开始吃。
这个家从不会有人等他吃饭,更不会有人为他留菜留饭。要不是等着他来洗碗,可能连这点剩的都扔掉了。
申家的人就是这样,有东西宁可扔掉喂狗,也不想留给他吃。
申父翘着二郎腿,用一根针剔着黑黄的牙齿,见他进来坐下就吃,气得一脚踹翻附近的一只四脚BJ凳起身离开,嘴里骂咧咧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成天连个笑模样都见不着,真是随了你那不要脸的妈,都特么地没良心。”
申家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充耳不闻的低着头一心吃饭。
虽然早就习惯了挨打受骂,但申父嘴里对他母亲的羞辱还是让他捏紧了筷子,目光寒冷。
打他骂他都可以,但羞辱他的妈妈就不行。
只可惜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维护妈妈,只能忍。
每到此时,他都盼着自己快些长大,走出家门自己赚钱,不再受申家人的挟制,也过几天自由舒心的好日子。
晚上放学的时候,天色有些阴了,好像要下雨。
这个时代,最好的娱乐就是看电视。十几英吋的小黑白电视,也只有少数条件特别好的人家才有。
池冰写完作业,胡乱吃了点东西,没什么事就躺下了。
这一天,她把自己的腿都掐青好几块,就为了试试是她在做梦,还是真的老天垂怜,让她重生了。
大腿上的痛意告诉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她们虽然贫穷却特别快乐的少年时光。
还不到八点,池冰毫无睡意,瞪着两只水润的大眼睛盯着房顶,双手枕在脑后,脑子里乱糟糟的,装的全是前世今生那些事情。
前生,家庆在她怀里叮嘱她要好好活下去后闭上繁星一样的眼睛,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今生,她想要改变这一切,让他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着。
如果命运一定要安排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去死,她宁愿是她,也不想再承受一次一辈子的孤单相思。
半夜,她抵不住困倦,沉沉的睡了。
梦里是郊区那处废弃的工厂,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关上,关门的巨大回声如同万斤巨石,重重的压在她心上。
一道铁门,将他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家庆,快出来。”她不要命的喊着,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
“冰儿,快跑。”
她开始没命的奔跑,大门里不断传出凶狠的咒骂和他沉重的闷哼,眼泪在她脸上肆意的流淌。
那条路好长啊,任由她拼命的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画面一转,他屈着一条腿安静的躺在地上,身上流出的血把身下的土地染成紫黑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的血液味道像把尖刀刺着她的心脏。
她抱住少年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失声,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个笑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告诉她,“冰儿,活着,要快乐。”
少年的眼睛重新阖上,他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再也没有张开。
上辈子,就是申家庆离去时的这句话,支撑着她一个人走出痛苦和阴霾,好好的活了下去。
他要她活,她就活。
他要她快乐,她就每天笑得没心没肺。
那些隐藏在黑暗里撕心裂肺的痛,她自己知道就好。
“家庆,和我一起活,我不要一个人。一次已经够了,不要再来一次。家庆,我不想一个人活,我受不了。”
池冰把脸贴在少年冷冰冰的脸颊上,哭得天昏地暗,只可惜她的少年再也听不见了。
猛地张开眼睛,顺手拉开床头的小灯,窗外传进来沙沙的声音。
下雨了!
这个梦,在他刚刚离去的那些痛得她连死都成为奢望的日子里每晚都会出现。
每次,她都痛苦难耐,仿佛被放在热油里煎熬,粉身碎骨样的疼痛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顶,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像海水样咸涩的眼泪无声的滑落在她的鬓角之中,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