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涼的風吹過打開的窗,進入卧室,室內捲起一陣涼意。
窗台上的十一雙腳合攏,也許是冷,也許是害怕,她把自己捲起,冷意從心底裏散發出來,顫動了虛弱的身體。擱在膝蓋上的頭歪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窗外飛過的雀鳥,來來去去。
宿醉讓藍于辰睡不安穩,還未醒來,伏睡在床上,他抬手按壓額頭兩側,皺眉。
「十一,我頭痛。」矇矇矓矓的,沙啞地開口。
良久,沒有回應。
藍于辰手肘撐起半身,眼睛微開,伸手掃了掃身旁空掉的半邊床,心懸起來。
昨晚的瘋狂畫面如走馬燈在腦海略過,藍于辰心頭一震,暗罵自己一句:「人渣。」
身體反應比腦還快,坐直了身子,眼睛迅速掃視卧室,找十一的身影。
床上的狼藉透露了昨晚的失控,衣服散落一地。
一秒間,十一孤寂的身影落入藍于辰眼中,薄薄的針織外衣套在那瘦小的人身上,恰恰遮住需要遮蔽的地方,修長的腿露出幾塊淤青,矚目驚心。
藍于辰內心的愧疚波濤洶湧,他焦急了,膽怯了,抖著手拉開被子,披上浴袍,一步一步戰戰兢兢地向十一走去。
一件厚外衣落在十一身上,十一沒抬頭,沒回望,沒說話,目光停留在屋外的天空。她呆滯散渙的目光像千斤大石擊在藍于辰心上,穿了一個大洞。
他抬起抖顫的手,撫上她的臉,只慼到她身體一僵,目光恢復清明,閃電般避開。
他的手失去了溫度,心漏了一拍,呼吸都亂了。
她怕他,在躲他。
她會走嗎?
藍于辰被恐懼壓抑得快要窒息。他想看著十一,想時刻把她捧在手心裏,但她的防備像成千上萬支箭向他飛去,讓他的心千瘡百孔。
要留守,還是逃跑?
十一像會讀心一樣,苦笑一聲,「你走吧,反正我逃不了。」
她說逃,所以她真的想逃走了,她怕他。
藍于辰心裏的恐懼停止膨脹,不是他不怕了,只是心裡的疑問有了答案。他的不安不再是來自猜度,而是後悔。他的一時衝動把他人生中唯一的愛推開了。
他怕再說錯一句話,他怕聽到她的下一句話,會把他的心摔成碎片,他要逃。
忍著了顫抖,喉結滑動一下,艱難的發出一聲,「嗯。」
他轉身,卻又停下來,說了一句:「對不起。」他強逼自己穩著腳步,才不致於顯得倉皇。
從大宅到SY,藍于辰的精神還是渾渾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SY,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坐在辦公桌前,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吃早餐,不知道面前的咖啡是昨天泡的還是今天泡的,他甚至不認得面前的文件自己簽的名。
因為,他寫的是十一,對不起。
汪博軒和甘澤提著文件進了他的辦公室,看見桌上凌亂散開的文件,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十一,對不起」,二人對望,心諳不妙。
「昨晚回去,發生甚麼事?」汪博軒問。
藍于辰回過神來,想起昨晚的畫面,臉色蒼白,手中的筆抖落,他呆看抖顫的雙手,說不出話來。
「你喝醉後,不是做了甚麼出格的事吧!」甘澤眼睜大大的,緊張地問。
藍于辰霍地抬起頭,眼神閃躲。
甘澤望見他的閃縮,靈光一閃,整個人跳起來,驚呼:「你殺了她?」
藍于辰嚇一跳,眼睜大,搖搖到,苦笑:「差不多了。」
甘澤爬到桌上,揪起他的衣領,「你這畜生,我要宰了你為十一報仇。」
汪博軒聽出來了,拉開甘澤,問藍于辰:「你來硬了?」
藍于辰低下頭,默認了。
一拳落在藍于辰臉上,看他不躲也不反抗,甘澤放開了手,胸口悶氣不知往哪兒放。
「你要是不愛她就讓她走,疼她的人多的是。」
藍于辰握緊拳頭。
「不是不愛,是不懂得愛。」汪博軒替他辯護了,但那又有何分別?結果是一樣的。
辦公室一片沉寂。
汪博軒拿起內線電話,「把藍總今天要簽的文件重印一遍。」說完把文件從文件夾裏抽出來,全扔進碎紙機中。
「想跟人家道歉,拿出點誠意,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學生?罰抄有用嗎?」甘澤落井下石,再補一刀。
道歉,每次都有想道歉,為甚麼劇情總向相反方向走?
汪博軒坐回來,嚴肅地說:「別忘了,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何氏和藍浩天已經插手藍氏繼承權爭奪戰,你父親一定會將你拉下水,十一隨時成為他們攻擊對象。」
「我要幫十一繼續治療,幫我找個專家,一定不能比盧森堡差。」藍于辰對甘澤說。
「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勁兒才請到盧教授嗎?比他好,我看這世界上不出五個!」甘澤生氣了,男人吃起醋來,比女人還要瘋。
「那就請那五個。」藍于辰不容拒絶。
「哼!」
「何氏最近也開始踏足AI市場,雖然他們技術不及我們,但我們有員工透露,何氏那邊不惜功本,想要大批挖角。」汪博軒報告。
「發通告,年底花紅按員工表現再提升,長期服務可獲分SY股份。」藍于辰機械式作出建議。
汪博軒皺眉,這和他預想的一樣,但為什麼語氣怪怪的?
「SY一直都以長工方式招聘,較合約方式穩定,而且褔利好,不是那麼容易挖走。」甘澤分析。
「有備無患。」汪博軒提醒。
「藍若風已經準備過來,你父親安排了他進藍氏,估計會到市場部,除了他,還有幾個藍氏分支的候選人也會進入藍氏。」
「我不想再管藍氏,告訴藍若風,如果他需要支援,我們幕後支援,但我不會插手藍氏業務。」藍于辰表明了立場。
「那……我還要匯報藍氏相關資料嗎?」汪博軒皺眉。
「不用。以後都不用。」藍于辰決斷地說。但他將會知道,這是他做過最錯的決定。
黃昏,偌大的辦公室裏,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變得嘈吵,藍于辰坐在桌前,怔怔看著一個方向,門邊的小沙發,冰冷的灰黑色和線條,一點都不討喜。
以前,十一值班時,這是她獨享的位置。在沙發上看新槍的興奮模樣,冬天坐在那裏捧著熱珍奶偷喝的模樣……以前的回憶湧現,那麼鮮明活現。
藍于辰拿了外衣,走出辦公室,駕走Bugatti Divo。
車在市內轉了一圈,停在SY投資的智能商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