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写书,秘书只有一个。经过石头剪刀布,慧明赢了。我开始先帮他整理书稿。
辅助慧明,相对简单。他已经存了一部分手稿,还有一些音频。我前期只是做一些录入工作。
吴老头先是被镇政府的人请去帮着布置办公楼,后又被几个穿得周正低调的神秘人开着大奔接走,一走好几天。
我看,他就是故意输给慧明的。
早晨起床,吃过淡出鸟的素斋,我站在门前的树下,对正带着移动公司的人在装网线的慧明说:“喜鹊叫得这样好听,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慧明只笑,我一扭头,只见吴稚友背着他的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看到我,飞奔着扑向我,一把将我抱起,转了好几个圈,才将我放下:“姐姐,你终于醒了。”
与吴稚友一起回来的吴老头,扔下包,背着手遛达过来:“是哦,小文你再不醒,稚友就要摔琴了。”
“摔琴?”
吴老头酸溜溜地说:“高山流水嘛,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姐姐,我们又可以一起写歌了,你看,我琴都带来了。”
我抚额,拉他进屋:“写写写,你先把你的曲子弹给我听听,反复弹,一直弹,不要停。”
他打开他的琴,我打开我的电脑。
抚摸着被我磨得发亮的键盘,我不知有多感概。兜兜转转,我最爱的,竟然还是它。
吴稚友的背景音乐弹得很应景。
终于能上网,我欢呼一声。同步登陆的小企鹅亮了又亮,叶荫发了大概有几十条信息,问我怎么了,问我为什么不上线,询问的语气一日比一日着急。最后他可能是通过老胡得知我昏迷住院,便每日发一条祝福,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发了个笑脸过去,他马上就回了:“病好了?”
“已康复。”
他连发几个跳跃的小企鹅,又发了个链接过来:“给你看个有意思的,这个博主用漫画写历史,很好玩,你没事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我还没打开链接,叶荫又发过来一条信息:“当年,我没学历没资历,没人看好我,如果没有你父亲,我的创意和发现不过是淹没于众多信息中的网络垃圾......给你股份你不要,我就把股份卖了,并委托老胡做了个创投基金,寻找一些互联网上的新项目,跟他们合作,就像当年你父亲帮助我一样,帮助这些有想法的年轻人。我觉得这个博主用漫画写历史的创意很好,内容做得也很棒,我已经跟这个博主联系,准备投他,帮他出书。”
我给他连发了几个大拇指,打开链接,一下被吸引。
说是漫画,画法却是用的国画的白描。用笔简洁,人物憨态可掬朴拙灵动,语言精练幽默,引经据典,非常有趣。这样的画风,这样的语言形式,我太熟悉了。
我不由地问:“这个博主姓余还是姓吴?”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吗?如果你认识,沟通工作你来做吧?如果你愿意,基金的运营交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硬梆梆地回一句:“不干。”下了线。
这人,没法搭理了。稍一招惹,就给自己找一堆麻烦事。现在光应付吴老头和慧明,我已经够头大的了,哪有空搭理他。
吴老头抱着他的电脑踱进来:“好好工作。”说着,坐到我的桌子对面,打开电脑,对着屏幕陷入沉思。
我原本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震慑住,以为我在见证一位大师的诞生,谁知等了半天,他竟只是一位入定的老僧,不禁偷笑。他枯坐得太久,连一旁弹琴的吴稚友都看不过去了,问道:“大伯,你倒是写呀。”
吴老头挠头:“一肚子的东西乱翻腾,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头。”
“我来,让秘书来,我先给你写首诗开篇。”我跳起来,推开他,坐他电脑前,写道:半生蹉跎只须臾,望山走马踏云泥。亢龙有悔转角出,归来听风卧听雨。
吴老头一边在我身后看,一这嘴里嘟囔:“乱扯,乱扯,什么亢龙有悔,什么转角出,二十八星宿被你搞乱套了......”
吴稚友弹出铮铮琴声,像是替我作出的应答。
我给他继续列题纲:一、先写缘起——为什么要写,发扬易学?宏扬中国文化?二,总纲,易学的哲学体系概论。三......
吴老头一把推开我,像是要拉肚子的人急着占茅坑:“好了,我会写了,我有思路了,小鬼,你这个秘书当得不错......”
我回到自己电脑前,一边继续整理文件,一边对不知何时进来的慧明说:“慧明主持,我觉得佛法里这个苦集灭道的四谛是不是太悲观了?有苦就有乐,有好就有坏,有黑就有白,这一有分别心,是不是就偏离了大道?”
慧明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这只是个概念,是让你知心见性的,不要被误导而失了正心正见。我们有了眼耳鼻舌身意,便有了外境,外境都是自身所现,不是实相......”
我听了,不由得说:“这和高老爷子告诉我的,不要向外求,要向内求一个道理,还有同哥,他说我们都是无限的存的,是大我,心智是小我,是局限,我们普通人认同心智这个小我,小我便创造了身体和物质世界,心智的创造必然制造缺乏,缺乏制造欲望,如果想满足欲望,我们永远无法成功......”
慧明又念一句阿弥陀佛:“小文有些慧根,我倒觉得,你有想法,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思维新,倒可以把你的感悟写出来,说不定也能写一本不一样的书出来。”
“你个老秃旅,我才不老。”吴老头不满。
慧明宝相庄严地装听不见。
我也装听不见,问慧明:“真的吗?”
“阿弥陀佛,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