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对我格外的照顾,给我安排的是独立病房。也幸好是独立病房,我的病房简直成了华丽的人生舞台,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之极。
要账的人前脚走,后脚,赵家兄弟就拎着水果相携而来。
小远已经住上院,魏来要陪孩子去进一步做检查,自己水深火热仍不忘打了几个电话给老余,得知我已经出了手术室,又打发了赵新远来看望。
我把赵新远召至床前,小声跟他说了之前的那两拨人的所做所为,赵新远皱眉:“欠银行的钱,走法律程序就行,大不了申请破产,至于民间借贷的这些账目往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因为这中间一定会有不能放到明面上的黑色交易,要我说如琢,你爸的这笔烂账,你最好别管,你管不了。”
“我也不想管,但是事情硬往上粘,我能怎么办?还有文如切,他恨不能把事情都往我这边引,这样他才能脱身……”
我正说着,一眼瞄见老妈进了门,立刻闭上嘴巴,示意赵新远也不要再说下去。
老妈对守着我的满屋子人,甚是不满,皱了皱眉,象医生问患者般低头问我:“感觉怎么样?”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我突然落泪:“有些头晕……”我为自己的软弱羞愧,连忙用手擦了,对老余说,“给咱妈倒杯水。”
老妈装作没看见一般,冲身后一摆手:“大家该忙啥忙啥去,不用都守着,栋梁,你去找下刘主任,看他在不在,在的话让他过来一下,如琢说她头晕呢。”
平时在我面前一向没个正形的赵二从他进病房就一直远远地靠窗站着,好象置身事外一般,看着老余以主人的姿态忙前忙后,时不时地把他哀怨的目光投给我两眼。
我刚刚经历了死劫差点挂掉,现在是个躺床上动弹不得的病人,哪还有功夫去安抚他脆弱的小心脏。他是很优秀,长得帅,很有才能,他的性格又那么热情阳光。他不明白,当年他的一片痴心我为什么坚决不肯接受,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反而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略显木讷又长相平庸的老余,这是对自视甚高的他最大的羞辱。他真的不明白,他的这些忧点,恰恰都我最害怕的。他太象我父亲了。父亲就是那样的人,我害怕被他吸引,害怕母亲婚姻的不幸再在我身上重演。我拼命躲他,躲的不是他的人,躲的是我深深恐惧的命运。
听到老妈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几个人都起身,我向赵二伸出手:“我的包呢?”我的包里有电脑,电脑里面有大量的资量,那可是我的命。
“在我车上,我放到我的车上了,我这就给你拿上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下刘主任,等我回来,我跟你去拿吧,我正好也要下去买些东西。”老余深知包里的电脑对于我的重要性,连忙说着,先行跑出去。
赵二等老余,赵新远就要等赵二。如磨咂摸半天,才明白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要走也只是他走,只得站起来:“大娘,那我走了,我明天再来看我姐。”
“你回去跟你爸还有你哥说,文义好的时候他们围着,这文义出事了,他们也别一哄而散撒手不管,”老妈烦躁地再挥手,“爱咋咋地吧,反正都是你们文家的事情,跟我们无关,叫他们不要来烦我们,不要来烦小琢。”
如磨小心亦亦地点头,小心亦亦地跟我示意,小心亦亦地退出去走了。
刘主任和护士长跟着老余回来,刘主任站我床前问了两句,捏着我苍白的胳膊,表情轻松:“没事,你这就是失血太多,平时就有点贫血,我一会儿就再给你开点补血的药,你们年轻人,要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别没事就减肥减肥的,你看你瘦的,就剩骨头了。不过,你以后不用减肥了,我把你的肠子剪掉了一截,以后想胖都难了,”转头又对护士长说,“再给她加瓶营养针,她可是咱们的恩人,院长说了,咱们一定要把她当咱祖宗一样伺候。”
老妈接过老余递过来的水刚喝第一口,闻听刘主任的话,噗地一下把水全喷了出来。我捂着肚子唉哟一声,刘主任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强忍着笑对刘主任说:“刘主任,我求你件事情。”
“你说,你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指了指赵新远:“这是我朋友,姓赵,今天出事的时候,是因为他带他女儿来看病,我跟着来看孩子才碰巧遇到……孩子被摔了一下,视网膜脱落,您能不能帮我找最好的医生帮孩子做手术?还有,”我又指了指赵二,“帮周医生挡刀的,还有他,如果不是他,今天的事情可能更糟,受伤的人会更多。”想起凶手手里寒光闪闪的大刀,我仍旧心有余悸。
刘主任上前跟赵新远兄弟用力握手,并握着赵二的手使劲摇了摇:“谢谢您呀,原来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位见义勇为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太谢谢您了,你们是哥俩?哎呀,看着象,看着象,都是青年才俊,放心好了,都是我们的最需要感谢的人,我们一定全力医治。”说着,转头向我,“小文呀,要说这事你应该去求周医生,他本来就是我们眼科最好的医生,在眼科,他比我熟啊。”
我一拍床:“对哦,应该找周医生,妈,这次多亏了疆远,要不是他,我的小命都没了。”
老妈在旁边难得地语气温和,对赵新远兄弟说:“不用担心,救治患者,本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所在,真需要帮忙,你让小琢告诉我,我还有学生在BJ,咱去BJ。”
“呀,宋老师,你要相信我们的水平嘛,我们医院,除了周医生,还有两个从美国回来的著名眼科专家,那技术,不比BJ的差。”
原本大家都比较沉重的心,被刘主任的一通插科打诨,脸上都有了些许欢颜。赵氏兄弟适时告辞,老余去送,顺道去拿我的包。刘主任也被护士叫走,病房里就只剩了我的老妈,我立刻如躺针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