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文如切小时候就是村里追鸡撵狗扒墙偷瓜无法无天顽劣成性的小坏蛋,长大后,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所有的偷瓜技能全部升级进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当年他领着我和如蹉去山里玩,我和如蹉迷路差点喂了狼,我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
哥哥早夭,注重血脉的父亲一直视他如子,把他带在身边,教他做生意,妄图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可是他背着父亲做假账,做阴阳合同,明目张胆地捞钱,把父亲的两个公司都糟踏成了空壳。等父亲入狱,他玩失踪,父亲去世后,他仍未露面,连叔叔都不知道他躲去了哪里。他把一个人的坏,展示到了极处。
这辈子,我和如切注定是敌人。
每每想到他,我都会暗自紧张,为了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不会放过我。
果然,临近过年,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接通,一听,就知道是如切那个坏羔子。
“妹妹,最近过得可好?”
听到他那阴侧侧的声音,我的汗毛瞬间竖起,握紧了手里手机:“你想干嘛?”
“连声哥都不叫的吗?”
“你好像不配。”
“好像?配不配的,我都是你哥,我和你都姓文,咱们都是一家人。”
“说吧,什么事?”
“你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作妹妹的不能眼看着你哥没法过年吧......”
我果断拒绝:“我有钱也不会给你。你找别人吧。”
“如琢,这次算哥求你了,看在你叔你婶,还有如磨的份上。”一个人能无耻到如此地步,所有能利用的人他都不放过。
“你要多少?”我不是看叔叔婶婶的面子,而是心知面对如切这种成事不如败事有余的人,要给自己留些余地。
“二十万,”他报了个数,敏锐地查觉我的沉默,连忙又改口,“十万也行。”
“没有。”
“那就五万,救救急,妹妹,我有钱了马上还你。”
“一万,我只给一万,嫌少就算了,要的话发账号给我。”不等他牙疼,我挂了电话。他要是会还我钱,我就自抠双目。
挂了电话,很快便收到如切发的账号。一万他也要,他是穷疯了。一年前,他可是开宝马,住豪宅,非茅台不喝,非中华不抽的土豪。
我打了一万给如切,又打一万给如磨,顺手打电话给如磨。
如磨一听他哥问我要钱,气得直爆粗口:“操,这种混蛋你理他干嘛,你不会说你没钱吗?给他也是肉包子打狗,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丢人,我跟我爸说,让我爸骂他。”
我阻止他:“算了,别跟你爸说了,他听了又该生气担心了,你知道就行了,我跟你说的意思是让你防着点他,别让他再把你也骗了。我给你也打了一万块钱,你自己留点,给你爸你妈送点,回头我再去看他们。”
如磨沉默半天,像是在揪自己头发:“姐,我们一家都在拖累你。”
“如磨,姐姐只有你一个弟弟了,咱们是一家人,你都说些什么废话!挂了,滚去爬你的格子吧,好好写,写成大师,姐为你骄傲。”
我收了线,呆坐半天,突然意识到该过年了,有几个人,是我必须去看望的。
我去银行取了现金,又买了些礼品,先去看丁叔。
父亲去世前写的信里让我照顾丁叔,但我除了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他一面,再也没有联系过。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丁叔。丁叔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受贿金额并不多,他能进去完全是自作自受——他是被人举报的。举报的那个人,是他的一个下属,一个被他以工作之名常年骚扰,最后不堪压力而实名举报他的女下属。丁叔被收监,财产被没收,妻离子散。他老婆孩子还算没有赶尽杀绝,给他留了一套五十平方的老房子得以安身。一见到我,他手忙脚乱地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如琢,坐,坐,如琢,你能来看叔叔,叔叔已经开心了,拿什么东西呀。”
我在他逼仄的客厅坐下,他搬了个板登坐我对面:“如琢,你最近可是瘦了,你们年轻人忙工作,可不能不顾自己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他倒是当过领导,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又懂察颜观色,看我不甚感兴趣,立刻转了话题,聊起现在线上线下的生意经。
我有些好笑:“丁叔,您现在也会网上购物了?”
“会,会,我不但会购物,我还在闲鱼上注册了个账号,帮人卖一些二手老物件,赚些手续费。”
说着,拿出手机,戴上老花镜,兴致勃勃地给我看他的主页。看他能迅速开始新的生活,我倒是放了心,掏出个信封放到桌子上:“快过年了,也不知道您需要什么,算我一点小心意,您看着添置。”
丁叔嘴里感恩戴德地说着不用,把信封拿起来虚张声势地硬往我怀里塞,手指却在暗暗捏搓信封的厚度,我心里暗笑,可能对于这套,他多年不用,有些手生了。
从丁叔家出来,我去牛家。
父债女还,天经地仪。父亲撞死了牛家大哥,他身后的一家老小便是我这辈子的牵念。
牛家原本不富裕,他们原本住在西郊的老厂区,出事后,拿了父亲赔付的钱,在行政区的一个学校旁边,买了一套新房子,颇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
章姐一早接了我的电话,在小区的门口等我。我随她在小区新盖的二三十层的高楼间绕了五六分钟,才走到她家的那幢楼下。
门是感应门,大厅挑高两层宽敞明亮,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光可鉴人,章姐的高跟鞋踩在上面,节奏轻快。
章姐的家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简洁温馨,她招呼我坐下,给我泡茶,将我放在桌子上的信封硬塞回我的包里,喝了一口茶,开了腔:“如琢妹妹,以后,不要再来送钱了,你已经不欠我们的。”
“这是我爸和我的心意,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该过年了,给孩子买些东西。”我把钱再次掏出来。
她眼疾手快地把我的包夺过去,扔到一边,握着我的手,语气郑重:“妹妹,你先听我说,”说着,将茶放到我手里,悠悠地说,“其实,你牛哥死前,我们正在闹离婚,现在他死了,死者为大,我不想过多说他的不好,但跟你,我还是要说,他生前就是个混蛋,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那天晚上他出事是他急着去打牌,他几乎每天都打,我早就盼着他死。我一点也不怨恨你父亲,你们给我的钱,足够我们改善生活,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章姐,不为你,还要为你家孩子想想,他还小,以后还要上大学......”
她一抬手,打断我:“妹妹,如果我跟你说,我早就盼着他死,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不,你丈夫他是不是对你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