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下车后,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孟理想看到树荫下有群蚂蚁在急促的回巢,她想凑过去看看热闹,没想到小蚂蚁见了她也要绕路走,她苦笑。
她曾答应一位熟人要去看看她的家人,加之她自己对萨满之神也很好奇,看时间剩的不多,迅速回去收拾然后奔向火锅店。
店内人不算多,找了个角落方便说话,菜还未上齐,对面的女士看着锅内翻滚的热汤已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40年代出生,家中六子三儿三女,我是老大。家父本是地主,家中虽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六子未出生,家父便因痨疾离世。家中立时破财,六亲无近者。仅靠少有田地难以为继,家母懂些巫术,那个时代亦称为跳大神。孟小姐,你可能不相信”
“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笑着看向孟理想。
“孟小姐别担心,我不是痨病。”
她的眼中有很多温情,想来那段回忆是她很珍视的部分。孟理想没有打断她,因为好奇萨满之神是否与那位一样是个有着无限想象力,心灵纯净的孩童,便认真的听着。
“在我五十多岁时,说起这段回忆还会被孙子嘲笑,认为封建迷信不可取。但是在我出生那个年代,死了很多人,不分男女老少。因为贫穷,很多人甚至从生病到去世也没去过医院,更有甚者靠吃大把烟灰续命,然而死状极惨,灰青的脸上都透漏着不甘。母亲心善,经常帮邻里看些小病,久而久之竟也名声在外,很多人慕名而来。我记得有一个临村的小孩儿反复高热,看了好多医院无果。到了家母这里,跳了大神加上物理退热,竟然神奇的好了起来。多年过去,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何原因,但我的族人仍深信不疑的继承了母亲的衣钵。那时对方要给些钱,母亲却不肯要。后来的多年间,给别人看些小病的酬劳会变成各种吃食物品送到家中,短补家用解决温饱。”
她叹了叹气,继续道:“再后来,我们兄妹几人陆续成家,母亲年龄大了,养老成了问题。只能挨家轮换,最后因生病不能动,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院子里。”
孟理想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心里想着,萨满之神果然与那位不同,毕竟那位不会直接干预人类的生老病死。抽出纸巾递过去,示意她继续说。
“大哥是妻管严,二哥是惹事王,三弟是吝啬鬼,二妹不顾家人反对嫁错了人,每日在打骂中度过,小妹远嫁,二十年间仅仅靠几封书信取得联系。我……嫁给了一个酒鬼,嗜酒成性甚爱赌博,可我还总以为自己可以将其感化。孟小姐,我时常在漫漫黑夜中思考,上辈子我是否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要在今生这样折磨我。”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孟理想摇摇头。
“哎,以前挨打是家常便饭,酒鬼是没有理智的,印象极深的是,一次被那个老魔鬼拿着菜刀追出去三里地,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因为光脚跑出去脚掌已经血肉模糊。自小的经历告诉我,生活不会变得更好,唯有坚持。在这样咬牙坚持的过程中养育儿女,并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他们身上。后来那个魔鬼死在了家中,别人说是喝酒过量致死,我却知道那是报应,是我挨打的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的祈祷,我很庆幸!”
她的睫毛颤抖,而孟理想依旧神情淡然。
“在面临无家可归和不足以温饱的情况下,后经人介绍带着孩子改嫁给一个刚服刑结束的单身汉。虽然这又是一个噩梦的开始,庆幸的是他对孩子们很好。直到现在我仍然感恩,他一生无自己的子女。却能待我的孩子如亲生一般。”
她的是思绪收回,真诚的看着孟理想。
“孟小姐,真的很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在有生之年好好孝顺母亲,那时,大家过的都不如意,自顾不暇,徒留遗憾。你联系我时,我很意外,没想到今天还能有幸见到知道我母亲的人。我母亲去世的早,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这样的缘分能够遇到你,我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记得她了,被人遗忘很可怕。”
孟理想犹豫一下,还是将提前写好的纸条递给她,那女士看后先是震惊,然后是惊喜,泪水无声的在她的脸上划过,再次道谢后,喃喃自语地离开了。
几天后,孟理想收到那位女士家人的通知,她在家中去世了,肺癌晚期,见面时已是强撑了,长期遭受病痛,去世时却很安详。她没有去葬礼,纸条上的内容再不会被第三人所知晓,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