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宁晨走了，他回去后的第二天，罗天旭接走了戚忆扬，戚忆扬回了寄宿学校，我只能得空去看看他。云溪山脚下的出租屋突然清静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再加上手头上堆积了不少事情，秦歆又要开始爆粗口了。
我们约在老地方见面，水果茶都喝到一半人还未到，正准备掏手机，一个头戴鱼夫帽，眼戴墨镜，用围巾将全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人，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欸，谁啊？”
“我！”她拉开围巾一角，用那压低了的中性噪音喊出这个字时，我才确定她是秦歆。
“搞什么鬼呀？”
“别回头，正后方45度，看见没有？有人跟踪我。”
刚微微扭头，就被秦歆一把拉回来，“你不让我回头，我怎么看啊？没事！没事！你淡定点，一看你就已经暴露行踪了。听我的！”
我大大方的转过身，亲昵地取下秦歆围在脸上的围巾，然后将重新系好在脖颈上的围巾捋了又捋，紧接着又将她压低了的帽沿展开，在露出脸部清晰的轮廓后宠溺地摸了一下她的脸，秦歆呆了，“你失心疯了？”
“别说话！”
秦歆听话的样子有些呆萌，愣是站着僵直不动了，我搂上她的腰，尽量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贴着她径直走。
“铁树开花了？”
“开你个头，让你别说话。”
正当这时，人行道上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我们身后方冲过来，秦歆反应够快，一把将我往旁边一拽，然而自行车就在要快撞到我们的最后几厘米处急刹停了下来，我却因为刚刚秦歆突然发力猛拉，正好不小心踩到盲道线上，脚一崴，人就跟着倒下去，秦歆想要拉住我，谁知在我倒下的那一秒，伸出去的脚又将秦歆给绊了，秦歆没稳住，我就顺势仰面朝天跌倒在地，秦歆整个人扑倒到我身上，帽子飞得老远，墨镜挂到了一边的耳畔上，我们脸对脸、鼻对鼻快贴到一起。
“哎呀！哎呀！你们…...你们……”刚骑车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双手捂住眼睛，在原地转着圈圈，又跳又叫。他和秦歆刚刚是一个打扮，把自己裹得认不出来谁是谁。
“你谁啊？为什么撞我们？”秦歆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一把将我也拉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啦？”
此声一出，我就猜出了此人身份，“好了，Steven，别装了，我知道是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哎呀，简贤只教过我防男，没教过我防女，这该怎么办了啦？”
“哈哈哈……暎勤，他谁啊？”
“简贤的贴心人——耿言。”
“啊？哈哈哈……那个娘娘腔？”
“你说谁呢？讨厌了啦，你个假小生……”
“说你呢，怎么了，娘娘腔……”
“好了，好了，Steven，你撞我们干什么？”
“Cynthia，不好意思啦，我只是想搞清楚你们是不是那个…...什么了……太激动了啦！”
“如果不这样，恐怕你是很难现身啊！兰简贤呢？”
…….
一小时后，兰简贤和我坐在附近的咖啡馆，二年未见，他竟丝毫没变，时光永远不会在阳光自信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是我，明显老成了不少，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女人是越老越不值钱，男人是越老越有味道。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瓜葛，只当这二年离开是一个朋友很自然的选择，没有抱歉，无需解释。他也没有过多矫情，只字未提这两年他一直在找我的事，尽管我什么都知道，尽管内心万般愧疚，但却不能露出半分歉疚之色。
“简贤，兰氏好吗？你们都好吗？”
“你想问的是兰氏和戚氏合资的公司好吗？”
“既然被你猜到……”
“很好！托你的福，崔西培养得很好，挑得起营销大梁，扛得住外联重任，对人还体贴备至，这么好的员工，真是托你福啊！”
“她本来就很能干，有她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哟，是吗？就没见过被人替代，还这么开心的？”
“简贤，小崔——她——总之，你不要总把自己看成老板和下属，说不准你会发现，别人身上还有另外的闪光点呢？”
“怎么，你又想当红娘？就像上学的时候撮合丁莹和戚宁晨？”
“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说吧，今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低了低头，双手紧紧攥拳，“戚氏现在出了点事，我想知道咱们合资的公司有没有受什么影响？”
“咱们？你不早就出局了吗？何时又关心了？还是说你只关心他？”
“简贤，如果老带着情绪，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抱歉，今天冒昧打扰了！”
说完起身准备走，兰简贤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苏暎勤，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简贤，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要我这条命！可是其它的我给不了！对不起！”
“戚宁晨就那么重要吗？这么多年，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他就是我的命啊！简贤，这么多年，你又在执着什么？”
“你说我执着什么……你说我执着什么……你也是我的命啊！”
一声怒斥后，兰简贤的脸涨得通红，一阵阵急促的喘息间，他双手捂住上下起伏的胸口，开始不住地咳喘，眼见着脖子到脸由红转成青紫，明显是情绪激动引发了哮喘，我赶忙上前帮他找药，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药呢？”
原来，是我错了，面上的阳光自信只是隐藏痛苦的一剂药，药效没有永远的长久。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秦歆和耿言随后也都赶到了医院。
耿言哭得稀里哗啦，哭诉道：“我才离开几分钟，简贤就进医院了啦，这二年来他都没犯病了，Cynthia，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了啦？”
“是啊！暎勤，你们这是搞什么啊？”
“对不起！”我一把抱住秦歆，委屈、纠缠、心痛瞬间齐聚心头，“对不起，对不起……”
“暎勤，我再也不要凑热闹了，看着你们都累！人啊，总是会对得不到的东西执着追求，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了，能珍视一辈子那才叫一个难能可贵、可歌可泣、感人肺腑！你们有本事就让我见识到这个阶段，再要死要活也没人管你们了。”
“说的太好了啦！其实啊，爱不爱只是事物的表象啦，缘何爱、能久矣才是爱的内在啊！爱的本质究竟何为，有想过嘛？总之啦，爱千万不能陷入执念里，否则就爬不出来了啦。Cynthia，你是如此，简贤也是了啦！”
“娘腔腔，你怎么把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假小生，是你抢先把我要说的先说了啦！”
…….
秦歆和耿言的话我无言以对，站在医院天台独自凝望这夜的孤寂，彻夜未眠。等回到病房，病房内竟空无一人，兰简贤已经走了。
一大清早来到兰氏的办公大楼大堂坐着，约摸一小时后，上班的人陆陆续续都到岗了，我这才来到前台，想见一见兰简贤。前台的Kiko一看是我，眼睛瞪得老圆，“Cynthia，我没看错吧？是你！你回来了？”
“没有，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大家都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嘿嘿！”
“Sandy在吗？我想见见她。”
“你还不知道吗？Sandy已经走了，现在营销总是你的……”
“勤姐…….”还是那声亲切的呼唤，只是这声调比以往高出了许多。
循声望去，一身华丽的职业装扮，披着一头长发波浪卷，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来到我跟前的崔西。
“啰！就是她啰！”前台Kiko轻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屁股又坐回到位置上，重新对着电脑敲打起键盘。
“勤姐，真是你？我没看错吧？”
“没有，是我，小崔，你还好吗？”
“好，挺好的！你是来找兰总的吧？”
“也不完全是，我是……”
“跟我来吧！”
跟着崔西走进营销办公室，熟悉的工作环境不免让人回忆连连，备感亲切，唯一不熟的是以往都是崔西跟在我身后，今天却是我跟着她。
以前的老同事还有那么几个，见我纷纷打招乎，崔西一声责难：“你们都很闲啊？还不抓紧了？”于是大家纷纷又将头埋了下去。
崔西的办公室是以前Sandy办公的地方，位置虽然相同，但整个格局却完全变了样。
“小崔，你怎么回来了？合资公司那边…….”
“项目都开发完了，我就回来了。勤姐，看来这几年你过得挺悠闲自在的，既然这么悠闲，还回来干什么？”
我足足愣了十秒，眼前的崔西不再是从前人，“谁说我要回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哎，也没什么，毕竟你和戚氏的关系，现在又不是合资项目，我们这样单独见面，好像有点不合适。”
“你放心，我只是来和你们兰总谈合作的，其它的，你就不用多想了。你们兰总来了吗？”
“果然啊！呵呵呵！苏暎勤，你有什么资格？兰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崔西，人一旦转变过快，就很容易分不清荣辱得失。要不要这么快就让人认不出你了？”
“快！有多快？我忍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年，不是你挡在前面，我早就今非昔比了！”
“抱歉，原来是我阻碍你发展了！”
“不仅仅是……”
“还有兰简贤，对吗？”
“你知道？”
“你讨厌我，是因为他吧？”
“苏暎勤，你为什么要回来？他好不容易笑容多了一点，因为你，他昨晚又进医院了！”
“看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啊？他在哪？我有正事要谈，没时间和你扯些乱七八糟的。”
“找我？”兰简贤一把拧开崔西办公室的房门，然后又重新关上，“什么事？”
“Dylan，你不好好休息来做什么？”
兰简贤伸手打断了崔西的话，“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Cynthia来究竟是想为戚氏谈些什么？”
兰简贤果真猜到我的真实目的，他向来敏锐，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我的想法，只是现在这个场合实在不方便谈话，于是道：“方便出去一下吗？”
“这里有什么不方便吗？崔西又不是外人。”
“好，那我就开诚布公了。”
“为了戚宁晨，你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啊！”
“你爱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只是提醒一下，醋意是心生怨念的源头，当人深陷其中时，无论说什么都成了狡辩。爱无非是把双刃剑，如果再继续较量下去，只能是一方被重击了自信心，另一方被质疑的鲜血淋淋。”
“苏暎勤，最讨厌看见你自以为是的样子！”崔西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
“啪！啪！啪！”兰简贤双手有节律地击掌，一脸的轻蔑，“说得好！说得好！但我时间有限，尽快说你想说的。”
“好！不知道兰总有没有考虑和戚氏开展新的项目合作？毕竟之前的合作已有相当充足的经验，况且彼此获益颇丰。”
“你是指的城西那块160万方的烂尾楼？”
“是！”
“不是你脸皮够厚，就是我脑子进水。那块超高溢价率的地皮，戚宁晨不是被人坑了就是别的什么原因，拿了块烫手山芋还和宋氏争得不可开交，结果所谓城市的文旅规划根本就不可能落地，一系列相关联的城市交通、教育、园林配套统统改道，你说，那块地皮还有什么价值？”
“有！有我们‘航飞物业’！我们将以新进全国排名前十的物业企业的身份进驻，以最优质的物业服务配合后续楼盘的营销。”
“是啊！差点忘了，‘航飞物业’这几年做得不错啊！品牌效应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我就知道，我那个傻表姐哪有这眼光，原来是你！”
“兰总，过奖了，感谢这几年你不断给我们创造机会，要不然也没有‘航飞物业’的用武之地，更没有‘航飞物业’的今天。”
崔西估计是气得要咬牙切齿了，只不过她擅长隐忍惯了，表情越是冷静，内心越是波澜不断。
“哼！”兰简贤冷哼一声：“不过，物业只是影响的一部分，也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那块地的规划以及受影响的周边配套已成定局……”
“规划没有的可以重新申请，配套没有的可以重新再建，没有的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城市的发展不也是一步一步来的吗？要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把未来规划好了，每块地都有它存在的价值。”
“可惜啊，戚氏昨天就开了新闻发布会，搞出了个什么“冰雪世界”概念的配套开发项目来，诚意邀请合资伙伴，说是必将以诚相待重启项目，共展鸿图。现在还轮不到我出手，这概念一出，就引来全国其它开发商竟相洽谈。戚宁晨不愧是戚宁晨，这么快就想到自救的方法了，离开短短几年，要就不出山，一出山则一鸣惊，从前，我可是小瞧了他！”
“简贤，别的开发商可以谈，兰氏也可以啊，我相信以…..”
“就算我想，你觉得戚宁晨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他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只要价格合适，又能解燃眉之急，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不像某些人，今时今日还那么幼稚，感情用事。今天就说到这儿，至于要不要合作，请兰总认真考虑。不打扰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兰简贤又道：“等等，我不想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消失了这几年突然出现，戚宁晨也是，你别告诉我你们一直在一起？”
“没有，只是他一直在找我，是在最近几个月才找到的。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