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奶奶讲,人死后都会去阎罗王那儿报道,然后要经过一个叫奈河桥的地方去投胎。投胎之前孟婆会给你喝一碗汤,你就会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重新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时光混沌,万物朦胧,我是不是已经置身于奈河桥之上?这座用石头堆砌的桥,桥面不宽,仅容一人通过,桥上排着长队,但凡经过的人,没一人是笑着离开的,因为幸福的人不想离开,不幸的人对下一个全新的旅程祸福未知。
快走到桥的中央,我被孟婆拦下来,我很爽快地问她:“是要喝汤吗?给我一碗吧!”
“姑娘,不急!不急!我想问问你,其他人都愁眉苦脸的,为什么你笑容满面啊?”
“哦,因为,那是因为后面的路无论是怎样的,我都希望能笑着迎接!”
“哎!你回去吧!肯定是阎罗王搞错了!回去吧……”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奶奶……奶奶……”
我声声呼唤着奶奶,小时候最疼爱我的奶奶,我想伸手拉住她,她却离我越来越远,还记得她的叮嘱,不要太挑剔,找个好归宿早点嫁人。还有我妈,她继承奶奶的遗愿,前仆后继地加以督促,这份毅力实在叹为惊人,放在以前,她一定是那个拿着大喇叭,逼人跪地求饶的那个。
想想就想笑,嘴角微扬着苏醒过来,屋内除了我的呼吸,安静地连只蟑螂爬过的声响都清晰可闻。窗外的光线很暗,透着窗边的缝隙,风吹过发梢让头皮阵阵发凉。为何这么快风就变得刺骨了?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没完没了,吵了几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匍匐着向旁边挪移,双手被束缚着,但凭借着挣扎,勉强还是可以将双手举成一只大棒,将扔在一旁的衣服挑起来裹住身体,想着至少收尸时,尽量能让自己体面点。
“不!死有何难,活下去才最不易!我——我不能死!”这个想法刚在心中燃起,人的情绪瞬间就崩了,极度的羞辱、愤恨侵蚀着内心,快将人整个撕裂开来,但一闭眼却又看见一个母亲还没等到那个向她跪地求饶的人,她是那么的伤心失望;我爸,永远只为别人着想的一位慈父,他一定受不了;还有苏茹,我做了半辈子红娘,却还没喝到过一次新人的喜酒,这是有多失败!
“不!我不能死!在茫茫飞雪的夜晚,在一个个漫长等待的无尽黑夜里,戚宁晨肯定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尽管命运垂怜,让我和他再次相遇,但仇恨、误解、敌对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彼此都痛苦不堪。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都抛开了,好不容易敢坦诚了,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再和他分开!没有什么可以再将我们分开!宁晨,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好想你……宁晨…宁晨……”
黑夜经过白昼,白昼又到黑夜,只要我醒来,就会努力挣扎着靠墙坐起来,用双手举成的大棒,在借着窗上结得雾气中画出各种形状,“这是苹果、这是香蕉,都是你喜欢吃的水果,那是我们烙下永世不变的记忆.…”
天气越来越冷,终于在意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刻被人揽入怀中,紧紧被贴在胸膛的感觉真温暖,听见他嘶嚎着痛哭流涕,意识到是不是我这幅遍体鳞伤的血痕,把他吓哭了?我拼命要睁开眼睛安慰他,可已无能为力,再也力不从心了,终于去到了一片黑暗的混沌中。
……
都说猫有九条命,我上辈子一定是猫投胎的。在经历了七个日日夜夜煎熬后,我终于被解救出来送进了ICU。据说在ICU呆的三十天里,门前总有人络绎不绝地来探望,在焦急的盼望中等待。
等转到普通病房,我才渐渐苏醒,一睁眼就只看见我爸妈、苏茹、还有晏医生,其他人呢?他们说的很多人呢?为什么我都没看见?苏茹说我妈把宁晨哥哥骂跑了,不让他再来找我。还有兰简贤,即使跪在他们面前求原谅,还说愿意负责,我爸还是斩钉截铁地让他走了。
我爸就是我爸,还是懂我的。我妈却没有那份睿智,但因为这件事,整整让她老了一圈,让父母操劳,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所以从不敢多问,怕提起一些人一些事让他们伤心,就老老实实喝光他们为我每日熬的汤。期间警察来做过几次笔录,但也毫无收获,这在我意料之中,除非当日有监控能追踪到一些信息,可惜事发地太荒凉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二个月过后,小腿肌肉萎缩地厉害,我完全不能下地走路,只能靠拄着拐杖缓慢挪移。
秦歆是我爸妈唯一批准可以来探望我的人,但每次来,她都为他那个表弟说情。其实我压根没有怪兰简贤,只是背后要致我于死地的那个人才可恨,即使兰简贤没有气急扔下我,那个人还是会找其它机会来害我,而且更加清楚一点的是,他非常清楚我的去向,一定是身边熟知的人。
晏医生每天会陪我下楼做康复训练,他鼓励我坚持行走,哪怕拄拐杖也要走。我每天几乎是沉默寡言,这种极其想见一个人的强烈思念感又回到了从前。晏宸似乎看出了我的问题所在,有一天晚上,他谎称带我去医院一号楼检查,将我带到了医院的天台后独自悄然离开,于是在转暖的微风中,我终于感到春日回暖带来的一丝温情。
那一身深灰色风衣,空荡荡的,被风轻轻撩起,就显得更加宽大了。他眼中泪光闪烁,呈现出波澜起伏的色彩,而我也是泪眼婆娑,当他健步冲到我的面前,泪水冲刷着让彼此的思念汇成江河紧紧相拥,那一刻,只想将他溶进心里,溶进骨子里,再也不要分开了。
“暎勤,我的暎勤,我的暎勤,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你能好起来!”
“宁晨,我不是好好的吗?不用再担心了。对不起啊!我爸妈是惊吓过度了,才会……等过段时间,我会和他们慢慢解释的。”
“没关系,是我不好连累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有什么冲我来,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
“你是说,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他默默摇了摇头,“我猜的,不过,我已经请人在查了,单靠公安机关恐怕不行,我担心他们再害你,真的寸步都不想离开你。”
“所以每天晚上你都站在住院部的楼下,看着病房熄灯了才走?”
“你怎么知道?”
“晏医生告诉我的。他还说,是你救的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傻瓜,以前觉得你总喜欢在起雾的玻璃上乱画,很傻,现在却救了我的命。暎勤,我不能再失去你!那次,咱们的孩子没了,你伤心欲绝地离开,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不是苏茹将你收藏在家中的一堆旧物件摆在我面前,我可能永远意识不到,连我送你的任何一样东西,你都收藏得这么好,何况我这个人,你又会怎样珍藏?”
“别说了……别说了……”我已是泣不成声。
“所以,我不能失去你!当兰简贤说把你扔在郊区又回头去找却找不到时,我恨不得一把掐死他。那条路上我们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最后只找到你掉在泥地里的手机,我真得快疯了,几乎要把整个昌城的每块空地、每个厂房都翻过来,还好,终于……”
戚宁晨缓缓地低下头,深情地吻住我的额头,吻慢慢下移,我突然像受了巨大的刺激,“啊”的一声从他怀中挣脱开来,用力过猛腿没站稳,人跌倒在地,心跳骤然加速,吓得连滚带爬向一旁躲避,那天恐怖的画面再次浮出脑海,两只布满鲜血的淫手向我伸来,“走开!走开!啊……走开!”
“暎勤,是我!是我!”戚宁晨跪倒在地抱住我,“没事了……暎勤…没事了……“
可是我无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特别是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感受更加强烈。性侵对于女子而言造成的是无法弥补的心灵创伤,无论侵害程度深浅,恐怖阴影都会让人挥之不去,为之感到恶心和可耻,更多的是愤怒!不知道如何面对戚宁晨的目光,如何能做回一个正常的女人!我无数次为自己的软弱、无能为力而恨得咬牙切齿,那种恨,在未来要加倍还回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咬紧牙关刻苦练习,尽管扔掉拐杖还不能完全独立行走,但每天爬也要爬到公司去。
我所接管的物业项目业务已非常成熟,冷翔做事十分踏实,做物业管理要比他搞营销更适合。现在我让他专职只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宋氏旗下所有已交付楼盘的物业全部挖过来。
按我的布署,三个月挖二个项目,不到一年,宋氏三分之一的交付楼盘物业尽归我所有。我确实用了些手段,为了确保抢盘顺利,将其中的部分利益拿出来进行了交换。
冷翔不解我创办物业企业的初衷不是为了赚钱,那是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公益,所以我要求每个物业项目经理把业主缴纳的物业费全部用在服务上,还提供免费的“爱心服务站”。公司所有盈收均由开创经营性收入所得,例如房屋中介、社区便民生活网购、各类宣传广告等,因为客户就是最好的营销资源,不能把眼光只盯在物业费上,把服务做好,口碑一旦建立,企业价值就会随之翻倍。所以,现在,我要的是客户大数据资源,我曾说过,那是个大宝藏,特别是宋氏的,我非要逐个紧握住不可。
不久后的今天,我收到宋氏销售经理敖健电话,说是Angela想约见我,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时间是在下午,罗天旭送我去了约好的咖啡厅后,独自坐一旁等候。自从内心对戚宁晨有排斥感开始,我就有意无意躲着他,想他又害怕见到他。他要给我请心理医生,被我一一拒绝了,最后担心再出事,他就让罗天旭守在我身边,我再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