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西城之后,两人陷入各自的工作忙碌里。
张翠霞算是了了一个心愿,可秦海威的身体健康又让她心惊胆战。
这次手术虽然算是成功,但是秦海威还是大不如前,有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右腿一直使不了力气,有点轻微的一瘸一拐。
有时深夜突然醒来,张翠霞心惊似的,扭头看看旁边的秦海威,虽然半夜也看不清脸,但总是下意识地去看。
某天她一个人去医院咨询了医生,医生吞吞吐吐地,也不给她个痛快,只说,这个要看个人身体情况,一般情况下,只要5年之内不二次发作,就没事儿。张翠霞就把秦海威的状况大致说了下,医生还是老一套说辞。
平时来医院看病,张翠霞绝对是提着一颗“医生很辛苦,要尊敬,医生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医生说什么就严格遵守什么”的虔诚的心来的,而今她有些想咒骂,这都什么庸医,说了白说。还是老中医们好,行不行有个说辞。
张翠霞从医院那郁闷着回来之后,就自发找门路,跟小区里消息灵通的老姐妹们,打听中医良方,哪怕隔着半座城的人都能给她扒拉出来,从人家那儿听来古方秘方。什么酸醋泡生花生,什么针灸艾草,甚至还有乱七八糟的自制药酒。
等秦思忙完工作,回家看张翠霞和秦海威,他们俩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了秦思一跳。在饭桌上吃饭时,秦海威高兴地像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家闺女回来。
“妈,你最近折腾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撞鬼了呢,我爸一身怪味,你也黑眼圈快成熊猫眼了。”
秦海威夹了肉多的排骨给秦思碗里,然后一一夹到靠近秦思面前的盘子里。
“闺女,来多吃点,都瘦了!”
“嗯,还是老爸老妈好!”秦思满足的咬了一口金黄鲜嫩的排骨肉,真香!
“我看你爸睡眠不好,防止他在高血压,我就寻了点门路,给整点偏方。别说还挺管用。”
秦海威看了张翠霞一眼,闷头吃饭。
“妈,你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管不管用不说,别吃坏了。我看我爸都没精神了。”
秦思对张翠霞喜欢搞事情的作风一向不赞成,张翠霞耳根软,听风就是雨,东说东行,西说西有理,结果十次里面有九次是没用的,偏偏张翠霞还每次都怪别人。
“怎么没用,你爸,我会照顾好的。你跟陆一怎么说,父母见了,接下来该结婚了吧,年龄也不小了。”
张翠霞说着给秦海威盛了一碗汤,又给秦思盛了一碗汤。
“妈,我心里有数,结婚的事会提上议程的,今年应该不会,他公司还不太稳定,我工作也开始忙起来了。”
秦思端起碗喝汤,今天的汤是菌菇汤,她的最爱。每次回来张翠霞都会提前把菌菇汤放在砂锅里小火慢慢煮。
喝完一碗,又喝一碗,一连喝了三碗汤。米饭没吃多少,汤喝了不少。
这是秦思吃饭的习惯,秦海威和张翠霞说了多少回,就是改不掉。
“工作能有人生大事忙?!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先成家再立业,你那什么工作能有多忙!再拖下去,生孩子都是难事!”
张翠霞唠唠叨叨又开始了她的人生大义,秦海威重重嗯一生,拖了老长的音。
“闺女难得回来一回,就不能让她好好吃顿饭,非得说这些。我家闺女自己心里有数,她自有主张。”
秦海威喝完碗里的汤,准备放下碗,碗还没落桌,张翠霞火了起来。
“你以为我愿意唠叨啊,人家谁到她这年纪,还不结婚?!好容易有了陆一这样的好孩子,不抓紧结婚,难道要拖着等分手便宜别人家姑娘啊!不是我说,就秦思这样,她能找到陆一,我都觉得的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原来,在张翠霞心里,她家姑娘是这样“幸运”的一个人?!
原来,她妈是这样看她的!从小到大,她妈就一直嫌弃她,嫌弃她笨,性子温吞,做事温吞,不会穿衣打扮,老实的像个木偶人。
张翠霞从秦思上小学说到秦思毕业工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闺女,脾气到底随谁,一天到晚笨得要命。
你看看人家姑娘都穿得俏丽时尚,你看看你一点都不讲究。
你看看人家隔壁姑娘,总是出去约会,出去玩,就你天天窝家里,抱着书,看傻了吧。
记忆里那些被遗忘的只言片语,一股脑涌在秦思脑子里。桌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秦思笑着打趣道:“要是分开了就分开了呗,到时候你看上谁,只要人家愿意,你家闺女就嫁过去。”
嘴上说着最玩笑最轻柔的话,心里凉的像是千年寒潭,五脏六腑都被冻得生疼。
她真好笑,原以为大学毕业后,张翠霞会对她认可一些,毕竟她所说的隔壁家的姑娘考了个大专因为怀孕还没上完就辍学了。
原来,无论她怎么努力,在她妈心里,找了个好对象,就是她天大的幸运,就是秦家祖坟冒青烟!
张翠霞自知自己话说重了,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一家三口的饭局在沉默中结束。饭后秦思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回自己那儿去了。
夜色里,灯火辉煌,城市的灯火永远不灭,是独孤的人的安慰也是伤心人的避风港。
望着远处灯火通明,黑夜愈加黢黑,眼泪可以肆无忌惮,经着风,透着凉,让人清醒,也更让人沮丧。
她原本是想告诉张翠霞和秦海威,她打算和陆一结婚,她想年前这几个月两人好好相处,为结婚做些准备。
可张翠霞的话,让她心凉半截,她好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自信,在张翠霞那里,永远被瞬间击碎,把她打回最原始的自卑的,怯弱的样子!
瑟瑟发抖,无助又恐惧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面对黑黢黢的卧室。黑夜里,她窝在被子里哭,没人听得见,没人理她。
张翠霞从来不知道,也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老实的像个傻子,不懂打扮,不敢社交,她只会嫌弃她,却从来不关心她为什么会这样!
把车停在公园路边,8点的公园里,人群依然很多,秦思把耳机塞入耳朵里,播放着平时听得歌单,在健康走道上慢慢散步。
心情不好的时候,散步是释放情绪的最佳方式。
身边经过的人,中老年人居多,或者夫妻俩,或者一家几口人,说说笑笑,走得很快,或走的很慢。秦思偶然抬眼望一望,心里十分羡慕。
那是她永远渴望和羡慕的温馨画面。
走到小桥时,有电话过来,秦思看了眼是陆一,接通电话。
“回来了,我在公园散步。你那边忙完了?”
秦思心情不好,说话已经尽量装的平静,可还是被陆一听出来了。
“没有,就是有点小低落,走一圈就好了。你吃饭了没?”
电话那头,陆一说吃过了,给她打电话,就是挺想她的。
热恋期的人,算是吧,但又不算是,可就这么一句话,让秦思觉得十分温暖,眼睛有些灼热,眼眶酸酸的,强作镇静温和道:“嗯,我也有点想你。”声音越拉越低,很觉得别扭。
这句话,在秦思的概念里,算是比较露骨的表达情意,她从来不,也不会。
说出这句话,是她迈过深渊,剥落心内枷锁,小心翼翼地吐出的一缕真心。挂了电话,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这让她更觉得她在家庭中撕裂的伤心。
她知道张翠霞是心疼着她的,她的父母是爱着她的,可是这依然让她在原生家庭中伤痕累累。
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温暖的家庭呢?
难道是她真的如张翠霞所说,那样无能,那样一无事处,能谈个男朋友,都是天赐的幸运?!
她在外面风风雨雨建立起来的自信,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她觉得很累。
收回心神,秦思放缓脚步,等待陆一过来。
二十分钟后,陆一在喷水池处等她,秦思看见陆一时,心情已经平复,又重新变成那个温和宁静的秦思。
但是红红的眼睛瞒不住人!
陆一肯定是发现了,没说什么,只是双手包住秦思的双手。
秦思浅浅笑着,柔声道:“没事了,我就允许自己难过了那么一会儿,听几首歌,就好了。”
陆一没说话,拉起她的手,沉默地,缓慢地,轻轻地,散步。
就像是白头偕老的老夫老妻,牵着手,缓缓散步,彼此却很安心。
从喷水池到公园门口,大概1000米,这短短的1000米,让秦思毕生难忘。以后的很多年想起来,都觉得那是命运对她的一次救赎,开启她尘封的作为人的情感大门。
也是那短短的1000米,让秦思再次坚定,陆一,是她一生的伴侣,是天赐的良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