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近中午,丘归随涓儿姐,林老师及婧婧几人去一楼大厅拍摄工装宣传视频。到了取景地,婧婧同林老师对戏,丘归涓儿姐两人忙着架三角架,打灯,调镜头。先试拍的几条总有问题,婧婧又嫌自己的口红颜色不好,要去楼上换一只,涓儿姐说太麻烦,这样就好看得很,人好看,什么口红都不重要。婧婧回说那倒是,我的肤色就是什么色号的口红都不挑。林老师朝涓儿姐说,你看丘归像不像古典画里的仕女,特别秀美。把丘归吓一跳,忙否认说“我不是呀,我不是”,人往涓儿姐身后避开。婧婧从林老师提到丘归的名字开始便盯着她,一阵娇嗔道:“林老师,你是怎么回事呢?我才是女主角。”
大厅外有几人在抽烟,不时飘来些烟气,丘归看去,隔着玻璃窗,在那明亮的日头下看见一个叫她讶异的形象。那是一个留着黑亮大卷发,穿一件敞领杏色毛衣,在这冬日冻人的空气里大方露着两根白皙锁骨的女生,她的下身穿一条黑色紧身裤,束出细瘦的线条,膝盖处经纬纵横,隐约露一些白皙皮色,而那细细脖颈上的一只白脸蛋,奇怪的明明看着非常幼小稚嫩,表情却妖姣放肆仿佛充满欲望。她是一众抽烟男生里唯一的女生,可是落落大方,一手夹烟,另一只手搁在其下托着,姿势娇纵舒展。她吸烟,红唇掇起,将两腮凹下,吐烟时喜欢稍扬起脖子,朝着天徐徐喷吐,使脸边萦绕一阵烟气,再给风吹散,仿佛一个风烟里的人物。丘归记起之前一个晚上,她糊涂思考着什么样的人才觉配得上他...而现在,那模糊思绪里的人物仿佛正走了出来,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这样一朵怒放的妖莲。
丘归征征地将人家看着,认出抽烟的男生里有一个是自己楼上财务部的,另几个也眼熟,便估计这女子是楼上新来的。涓儿姐问她怎么就呆了,快拿剧本给婧婧让她好好看,怎么有一句话老要念错呢。拍摄结束时,几人在大门开开合合的厅里都冻坏了,尤其婧婧,为要显瘦只穿了衬衣样衣,现在说话都要打颤,你叫她怎么能好好背台词呀。
商量要去便利店找点吃的,因就在边上,三个姑娘便将器材交与林老师保管,一溜子钻了店里。正挑拣,听见大厅门铃“滴里搭拉”的响,一个人就着寒风进了来,丘归仿佛看见一个穿着灰条纹棉服的高个子闪过,接着人又折了回来,一下跨进店里,那手上正打电话,听见他说“好,我马上上来”,一面应付电话一面看着丘归,就站在了她边上,叫她感觉一身外头来的寒气。
“都到饭点了,还来这找吃的,小孩子就是嘴馋呵。”朱粲说道,笑起来。丘归也笑,看见他的脸被冻得仿佛透明,问他在外头做什么呢。回答说技术部新申请了一批电脑,他开车帮着运呢。丘归小声“哦”了一个字。婧婧笑道:“你说我们馋,你不也进来了吗?”朱粲笑而不语,从丘归手里拿起米果卷正反面看看,说这是小娃娃磨牙的东西吧。涓儿姐问道选好了吗,好了就上去吧。
到付款处,听见朱粲说“等下”,随手拿了件东西放上柜台,指着丘归面前的米果卷说道:“一起算。”
丘归反驳说:“不必呀。”
婧婧接道:“怎么只帮她付呢,我也要。”
长胳膊干脆划一个大圆,说都我来吧。
这样涓儿姐可不干,说凭什么要你付,我自己来。
“那就她俩的。”
其时丘归仍想拒绝,却不好意思在这环境下争执不休,只得默认。
出来时,林老师将朱粲打量几眼,朱粲指着林老师看管的器材问道:“啾啾,这是你们的?”得到肯定的回答,伸手要拿,给林老师挡住说不用你帮忙。朱粲回答说你一个搬不完,难道要让女孩子们出力?于是拾起一副灯架走在前头。离她们最近的电梯要出了大厅朝右拐,中间经过一条长的草径小道,正是刚才丘归在厅里看见那一众人聚集着的抽烟之地,此时人还未散。
途经时叫丘归不安,她不知道朱粲有没有见过那新来的女子,要是能永不叫他们见着该多好,又苦恼自己的卑怯,不叫他见着这个就永世安全了么...于是忍不住要偷看前面人的情状,看见那女子已吸完了烟,正刷手机,因有人经过而抬起头来看一眼,一眼看着了最前头的朱粲,就那么看着了...这不同于许多人,比如吧你猛然见着一个美丽陌生的异性,是不是要下意识回避眼光呢,她不,她大方将来人认真打量,眼神是挑衅而感兴趣的,她又不稍动弹,就那么维持原姿势地站着,手里端一只手机,仿佛夹着根烟——静候的姿态,自信而端凝——这又不同于桂桂或婧婧,不必多余的言语动作,她本身就仿佛一张罗网,网张在何处,何处遍地皆是她的所获——这与他多么的相似呀(包括接婚前的林老师估计也是这般),丘归唉声叹气地承认,这两个真是旗鼓相当...
现在猎手已张开了网静待着,猎物打她身边经过,受她那长久的注视而将她回看一眼,接着过去了,丘归在靠后的位置,急迫却不得而知那猎物路过时的反应,他有没有想要诚服呢,或是讶异于这一撇而见的美丽...一瞬间,丘归几乎联想到自己就要像那女子喷出的烟气一般给风吹散了,无影无踪...她踟蹰地跟在后头,许久没有这样沮丧落魄的感受了...
进了电梯间,丘归故意守在涓儿姐身旁,不叫他靠近。过道的门给打开,那一群抽烟的人也进了来,稀疏的人群里走着那疏懒的女子,脸上表情毫无所谓,轻轻松松。
人都在电梯前聚拢,等候。丘归忽觉头上异样,听见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的朱粲在她耳边笑说:“你看这毛燥的,冬天了,果然全是静电。”原来是他在抚弄自己头顶的碎发,难怪痒痒的,接着便有一只大手盖在了自己脑袋上,仿佛撸一只宠物似的来回摸索,她第一便慌了神,溜一眼电梯间里的人...都在看她,婧婧压抑不住露一点不甘,林老师大眼森然,那美丽的猎手将丘归斜觑,再轻扭头看向别处。头上的那只手却并不管这些,自顾愉悦地来回戏弄着丘归的脑顶,最后仿佛心满意足了,才收回手,临走还要捋一捋那上面翘起的一根头发。
直到感觉头上一松,丘归才仿佛给从催眠中释放,抬了眼去看那玩笑自己的人,看见一张盈盈笑脸,与从前任何时候别无二致的笑,笑得眉眼弯弯,笑得嘴咧开那么大,笑得像是打从心底里涌出来许多许多的喜欢和亲近。丘归感觉自己鼻子都要酸了,这个人才不是谁的猎物,他一直都这么期期艾艾磨磨蹭蹭地绕在自己身边呀...呀,要不是周遭这么多人,丘归简直难以自控要扑上去,要将这个人抱紧,要从他那里再获得更多的爱抚和护卫,要将自己的许多情意去粘着他,去依偎他呀。
电梯到了,人涌进去,丘归感觉自己给挤得贴在那人胸前,他的一只手便自然搭在自己肩上,叫她感觉肩头发烫,暖暖和和的。那人俯首在她的耳边说道:“啾啾,等会你慢一步,我加你一个微信。”丘归点点头,仿佛受老师看重的孩子,听见那头上又是一笑。可是下了电梯,婧婧一直跟着不肯走,她不服,想要比较,于是微信也加她一个,再挽了丘归的胳膊拖着走,不叫她与后头的人有并行机会。不过无所谓呀,丘归心里已吃了太多的蜜,正甜得要醉,需要婧婧这样一个捣蛋的家伙来稀释一下呀。
后来榕榕问丘归讨要一些往期P好的课程照片,丘归反问她要去做什么呢,回答说她正准备自己的课程文案,想要出一门课。丘归吃一惊,没想到安静的榕榕有这样大的志向,她作为培训助理平时要管理好几个班,每班几十个学员,每个学员又要变着花样生出多少事,林老师是个儒雅君子不爱理事,所有琐碎杂事便都由榕榕一人打理,她也是个才毕业一年多的小姑娘呀,仅本职工作已是排得满满当当,居然还有雄心要准备自己的独家课程!
丘归佩服得很,坐了榕榕身边看她的课件,还只有个框架,主题是榕榕擅长的视频拍摄及剪辑制作。丘归一面看,一面询问她要作讲师是什么时候起的想法,得知是很久前林老师向她提过,以榕榕的冷静性格很适合往这个方向转型,而不必仅止步于助理。“我想了有大半年了,现在刚起步,你先别说出去啊。”丘归向她保证,又问这个主题适合酒店行业吗,得榕榕回答说当然,每个酒店都需要推广,教会她们做自媒体,应该受欢迎得很,况且这主题她是向沈老师询问过的,而沈老师手上正有一门他自己的媒体营销课。
丘归听着看着,心中忽忽地闪,仿佛见着一扇门就开在了眼前,正是她之前同样思索过却不得结果的问题呀:该往何处去。榕榕就为她开着先河了呀。回来时脑中仍思绪缭绕,榕榕会的她也会,榕榕可以作讲师,她为什么不可以,固然她的性格比榕榕要腼腆很多,却不信非得活泼的人才能做老师么,洋洋天下,万种风采,她要尝试一下。况且冷静细想,这已是离自己最近距离可以伸手够一够的目标了,是一条可以一直努力下去的通途呀。虽然前景还在那云山雾海里看不清,可她模糊觉出自己的定位并不高,她并非要做个怎样厉害的名师,只望能掌握几门课程,能够在这公司里有自己难以替代的一席之位就好了。这么看,绕来绕去,她还是个胸无大志向的小小人物,怀揣着踏踏实实,小小上进的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