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中心的学员在晚上要进行夜自习,所以会轮流安排一个课件部专员值班看守,姗姗走至丘归头顶,说今天该轮着她了。丘归眨了眨眼,小声询问可以换一下次序吗,因明天是员工周会,自己要负责出会上的演讲稿,本就要加班,若再轮值晚自习到九点的话,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姗姗淡漠回答她,“那也不能不完成工作?这周其他人都已轮值过了,你或者看谁可以替你。”“嗯嗯,好的,那就不用了,我没问题的。”丘归连连答应,头如小鸡啄米。
可毕竟心急,员工周会是总部每周都要举行的大型会议,非常隆重,会上的一切准备皆不可出差错,因为丘归的PPT策划制作能力优秀,这任务才交到她手上不久,几次下来便有许多员工窃窃议论说会上的投影内容精彩了很多,有质的飞跃,算是丘归偷偷的自得所在。
值班时,丘归绕着教室巡视,一面计算待会要设计的方案,想到周总才刚提交的报告,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内容多不多,不知该朝什么方向整理呢,听见一个男生提问到:“老师,你多大呀?”丘归迷惑,这是问自己的问题么?戴眼镜的胖胖男学员继续问道:“老师你毕业了吗?是幼儿园刚毕业吗?”丘归一下羞愧,她若有婧婧的花招该很好应对,要有涓儿姐的冷峻也好对付,她可太不知所措,板了脸叫人家“好好上课吧。”反引来许多嘻笑。
下课后,丘归指示学员打扫卫生,检查水电空调,锁了教室,正要上楼,被一个卷发男学员叫住,笑说老师好,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怕你过马路不看路,或者帮你叫你家大人来接你?丘归停顿片刻,反驳说瞎闹,明天见吧。便拉开楼梯间的门,赶紧跑开,听见身后一片笑声。“这一届学员真闹。”心里颇忿忿。
上来公司,人已走了十之八九,不少办公厅里都已黑灯瞎火不闻一些声响,只间或亮一点灯,几只显示屏闪烁,整个公司静悄悄的。丘归走至自己部门所在(已是人去厅空),拉开座位,点亮屏幕,一人悄声坐下开始工作。不觉将近11点,猛然醒悟,看周围居然一个人也不见了,除却自己这里如夜晚海面上一处孤立的灯塔,掘强闪着一线光华,其余只是逼人的黑和朦胧凝固的静。一股恐慌忽从心底升起,且急迫如焚,只望立刻逃离这袭人的孤绝境地。可手里的事还未完成,明早十点前就要提交到技术部做部署,实在没有逃避的理由。不由鼻头一点酸,就要委屈要哭。
忽想到之前的几粒糖果,白天都是人来人往不便观察,这一刻竟得了自由可放肆探查呢。
举头先望一眼头顶的监视器,想这么晚该没人查看了吧?便假装伸懒腰,转动椅子,才将身子调去朝向背后,一眼看见那干干净净桌面上一行排队的糖粒,1234567,一粒不少,仍旧那么乖乖的可怜的被遗弃在原本的位置上,仿佛再没有人记起来要去看它们一眼。丘归看着那花俏的一排小东西,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活油然滋长,再不感觉一点慌张,反觉着巨大自由的喜悦,而放肆观察起那一张桌面。真是干净呀,除去一只横在半空的显示屏,桌上只一副键盘,一只鼠标,一只雪白的马克杯,三个物件呈一种赏心悦目的平行线,整齐地排在显示屏下。丘归不由想笑,估计即便拉开这人的抽屉,里头也会是干净得像被贼偷过了一样?一个懒散怕麻烦又挑剔的家伙。丘归看着眼前清爽的工位,觉着很可爱,就得了巨大动力,转过身来继续工作,觉着即便要她通宵也会快活。
待最后收拾完一切,独自奔出公司大门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半,丘归记得自己要乘的公交最晚一班仿佛是十二点四十五分,踩共享单车过去该还来得及。可这样晚了,大门前平日堆叠得如山的车子居然不剩几辆,再除去一些铁锈斑驳的僵尸车,丘归费了好一阵才找着辆可以开锁能够骑行的,便脚下生风,头一次发现原来骑自行车也可以这样累人,简直小腿肚都要抽筋。好在到达车站时还有几分钟剩余,况且那车站下正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人,估计都是等这一趟末班车的,才叫丘归安下心来。
几人正伸了脖子张望呢,一位微佝偻的老太太轻碰丘归的胳膊,向她说上海话,丘归听不明白,老太太再以生涩的普通话向她问到某处该怎么去,丘归想了想,仿佛去公司的路上见过这个地方,便不确定的像老人指了方向,并说虽不远,可是自己不敢保证,让老太太再向其他人打听打听,老太太道过谢,朝着丘归的指示的方向慢腾腾去了。丘归奇怪这么晚了怎么会有本地老人找不着路,在大街上游荡呢,就听耳旁一阵风声,自己等待的最后一班公交呼啦啦从她身侧驰了过去,转眼留给她一个方方的车尾,可以看见那车上雪白的灯光下没几个人影,空荡荡的一辆车。
丘归绝望的朝着车去的方向盯了许久,才发现晚秋的凌晨是这样寒冷,她只穿了一件薄针织开衫,一件薄衬衣,一条夏季的休闲裤,早已给冻得瑟瑟打颤,况且人很累,很疲惫,只渴望立刻便能够倒下,得着什么温暖。于是支撑不住,蹲在地下抹开了泪,自怨自艾,委屈得很。她或者可以打车,可是舍不得,因将近月底,便是花呗也已欠了不少,她的小房子虽说是自己的,可当初爸爸也贷了款,丘归毕业后便自勇承担了每月2000的房贷,况且她才将将毕业,每月收入不过4000来块,除去房贷,其实不剩多少,可以说每一天都必须计划着用钱,你要她忽然拿出这许多钱打车,她是咬死不干的。忽决绝起来,重又骑上来时的共享单车,反身往公司方向去,反正已这样晚,来回折腾其实也休息不好,就在办公桌上趴一晚将就下吧。
待回到公司,整个人给冻得直哆嗦,牙齿在嘴里不断磕碰,既忙从抽屉里翻一些零食,撕开包装,随它什么都往肚里填,其实早饿过了,这会儿并无食欲,只是知道身体肯定极需能量,多少吃些弥补罢了。零食太干,需大口灌水,即便如此,也不过几口再无法下咽,疲惫混杂一点恶心的感觉叫她很难受。看看手机时间,已是将近凌晨两点,只得赶紧蒙头趴了桌上强迫自己睡去,又不敢关灯,又怕有什么异动,姿势又恶劣,便怎样也睡不踏实,简直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几乎一个钟头醒一次,看看表,再强迫睡去,如此直到看见窗外的天空泛起青色,楼下传来公司班车发动的轰鸣声,还有数声清幽的鸟鸣忽闪而去。
清晨来临,公司里渐渐出现声响,先是远远的大门处听见有人在开门,再陆续听见一些人互致晨间的问候,接着便看见稀疏的人影过来了自己这方向,随着人员的渐渐就位,喧响腾了起来,人一下便身临于往日熟悉的环境里,仿佛从半空中落着了地面,感觉踏实了。组里姗姗第一个来,向她轻道,“呵,你好早。”丘归回了她一句“早呀”。然后是婧婧,这随时都精精神神的美丽姑娘,戴着她毛茸茸的可爱耳机,人还未出现,便听见她大声欢笑道“大家早呀,今天我们也要开心哦!”然后是小苞。老师们也出现了。丘归挨个笑盈盈的望着她们,简直从没感觉过与人相识是如此的可亲可爱。
直到娟儿姐到来,两人左右坐着,闲谈着,才被娟儿姐问出她忙于工作一晚未归,这简直算颗小小的炸弹,在这片小厅里燃了起来,人都聚过来表示惊叹,佩服,感动,小苞将自己手里的蛋饼推给丘归,说这样太辛苦,你一定要吃掉。涓儿姐问说今天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反正周会的稿子已完成,给我来接手。经理嚷到,“看我们组的员工简直劳模呀,你们都好好学学,别有一点加班就哼哼唧唧的牢骚,人家一小姑娘都这样努力,你们这些大哥大姐们臊不臊呢?”“我加班可也从来没有哼哼唧唧的呢,亲爱的。”婧婧撒娇道,“我也喜欢加班的,加班使我快乐。”这一片以自己为中心的喧闹叫丘归感觉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答应着,推脱着,好不容易将众人哄得安静下来。
涓儿姐不放过她,坚持问她昨晚的细节,丘归才细声细气讲诉了自己去乘车却错过又折返睡在公司的经过。“你晚上吃的什么?没去食堂吃饭吗?”娟儿姐问。“我怕来不及,就想先不吃,结果错过了,好在我在公司里吃了点面包。”“那么晚去乘车,不害怕吗?”“路上倒不怕,还是有不少车来车往的,况且一路灯火通明,毕竟上海呀,又不是乡间小道黑灯瞎火。”“办公室怎么能睡觉呀,没休息好吧?”“嗯,倒是有点,主要是晚上太黑了,一个人有点害怕,不敢睡踏实,不过也还好,就一晚上,今天补回来就好了。”“今天你一定准点下班,不准加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