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嘉和孙骊叔侄俩的争斗愈来愈剑拔弩张。这几个月来,骊州购物中心有重大变动,中高层部门负责人更是诚惶诚恐。
虽然程尚清年纪已近六旬,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健康状态都仍然很好。经过多年的打拼,他已萌生退意,打算逐渐脱离骊州购物中心的经营管理核心圈。于诗言不愿意他退休,心内有种感恩知遇,共同进退的感觉。
每次送于嘉祐去寄宿学校上学的那两天,于诗言的情绪都会低落消沉,对于嘉祐自幼时就不得不面对的一次次地漂泊与别离,她心中的自责和欠疚无法言说。于嘉祐的离开,也间接影响了她对工作的热情,想到每日要面对日以继夜的辛苦工作,她就会萌发辞职走人,回林市陪伴于嘉祐的想法。
她和于嘉祐一直是相依为命,他是她在这世上努力生活,拼命挣扎的希望和寄托,他只有她可以依靠。
回到新明市,经历了一系列挫折之后,她越加对于嘉祐平静,随遇而安的表情下隐藏的欠缺安全感的漂泊无依有了更深切的领悟。
程尚清有心栽培,她自问也勤奋争气,才有今日。然而,有了今日又如何?有名无实而已。
不是吗?她再省吃俭用也付不起一套可供她和于嘉祐容身的小房子。天天挤公交,连出租车都不敢轻易坐。蓦然发现年轻时信奉的“书中自有黄金屋”绝对是流传最久的,最最绝妙的冷笑话。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靠于诗琛吗?他少冷嘲热讽几句,于诗言已经感恩戴德了。
以前,她和于嘉祐住在林市时,她和于诗琛兄妹二人之间还可维持表面的和谐。她回到新明市的第一天,于诗琛除了客气地到她租住的房子里坐了三、五分钟,就再也不主动联系她了。
她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失业在家的两个月,于诗琛的同居女友更是对她冷言冷语,神情举止表现出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渴望。当然,她也没有去哀求,而是自觉地不再去打扰。时至今日,她一年只有三次会踏入于诗琛的家门,分别是春节和父母双亲的祭日。
人性恶吗?并不。人性只是凉薄又自私。
夜深人静时,于诗言想到已到而立的自己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不能给于嘉祐一个安稳的寄居地。
她想起何凝托周舟转交给她的房门钥匙。
坐在桌前,她把玩着那串钥匙,那些年轻的岁月,那些微笑和痛苦,原来是她和于嘉祐一生中最安稳最美好的时光。
欢乐易碎,残忍还是天真?
牢骚再多,厌倦再多,撒手任性也只是想想而已。天一亮,于诗言依旧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对工作仍然认真尽责。
程尚清对年报十分重视,特意交待于诗言说:“诗言,这是你第一次监制年报,用心点,不要出纰漏,不懂就问。”
于诗言点头回答,“是,知道了。”
略一沉吟,仗着他无人时还算愿意跟她闲聊几句,于诗言直接了当地问他:“程总,您是真的计划退休?骊州购物中心没有你不行。”
程尚清立即收敛笑容,严肃地说,“怎么能这样说?哪里有一间机构健全,运转良好的公司非要靠一个人或一撮人不可?”
于诗言脸红了,程尚清作风忠心耿耿,大公无私,他努力多年,不外乎要建立起一个法治而非人治的机构,再交回孙氏家人之手。是她出言不逊,太看轻这位值得人人敬重的上司了。
程尚清咳嗽两声,清一清喉咙说:“是移交的时候了。我这把年纪,女儿也大了,该享几年清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诗言,你为公司贡献很多,我很感激你从不计较工作的多寡。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前几天,我看见有一位开着白色普拉多的年轻男子来接你下班,是你的男朋友?”
“不,不是。”于诗言急忙否认。
顾凌和莫舒悦的婚姻现在处于分居状态,并未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双方的态度都很坚决。顾凌坚决要离,莫舒悦坚决不离。
正是基于这种缘故,于诗言不打算承认和顾凌的关系,担心给他带来不便。
顾凌并没有和于诗言住在一起,他趁休息时间来新明市看于诗言时都是住在酒店里。
顾凌说:“诗言,我一定要跟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不给任何人中伤你的机会。”
于诗言懂得顾凌的良苦用心,她也懂得顾凌口中的任何人是指莫舒悦和他的父母。
从认识顾凌的第一天起,他就处处为她着想,凡事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不让她为难,不让她难堪。
她愿意陪顾凌等,等一个她和他的花好月圆。
一个初冬的周末,于诗言回到了阔别有五年之久的林市,站在单元楼前,熟悉的往事一幕一幕又在眼前上演。
何凝过生日,她给他抄录四句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那时,宜之刚出生,何凝疼她如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把他全部的父爱都倾注在宜之身上。
那时,因为宜之,何凝并不经常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于诗言和宜之母女俩。
跟于诗言聊天,最后的话题必然是希望于诗言再生一个孩子。
“诗言,你不觉得宜之很寂寞吗?她如果再有一个妹妹就不孤单了。”
“你怎么知道宜之寂寞?她还是几个月的小婴儿。”于诗言更正他,“再说,你怎么确定一定是女儿?”
“知道,我是她的父亲怎么会不知道?知女莫若父。”何凝说。
“喂,你是大人了,还瞎扯。”于诗言有些啼笑皆非。
“没有。诗言再生一个吧。”
于诗言望着何凝摇头微笑。
明明比她大那么多岁的何凝,像个看见心爱的玩具,必须要弄到手的三岁小儿,缠着于诗言耍无赖。
小小的宜之,躺在小床上,听着于诗言和何凝的对话,也“咿咿呀呀”的附和着。
逗弄得于诗言和何凝双双围在小床前,看着宜之精致的小脸,“呵呵呵”地傻笑。
那时,于诗言以为自己的余生就是如此了。做何凝的没有名份却被他宠爱的女人。
守着宜之,守着于嘉祐,她好象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