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追上她,紧紧地一把抓往她的手臂,她痛得心都麻痹了。
“诗言,你——怎么了?”
“我,还有一点事,”于诗言努力使自己平静,然而那苍白失神的脸色瞒不了人。“我约了人!”
“诗言——”他的声音低沉、痛楚,像受了伤的野兽。“不要这样对我!”
“不,真的,我忙完了,晚上我们再谈。”她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现在让你走,晚上我还能再见你?”他说。他那漂亮得令人窒息的脸上也是一片灰败,紧握着她手臂的手,却是丝毫不放松。“你误会了,诗言!”
“不,是你误会,”她急切地想脱身。“我绝不在意莫舒悦在这里,更不在意她帮你做事,真的,我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女人,你该知道。”
“那是为什么?”顾凌问。他固执、顽强得像一座永不移动的大山。
“晚上我告诉你。”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现在说,我不能等到晚上!”他那焦急、痛楚是真切的,他的爱也是不可置疑,然而——他们有什么资格伤人?
莫舒悦的反常,吵闹、砸东西,岂不正因为受伤吗?
“没有理由我不放你。”
“你,迟早都要放开我的!”她轻轻叹息。
他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他迟早都要放开她的,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是这么善良,你就不是顾凌了!”她无奈地摇头,把视线投到他脸上。
他眼光复杂,他神情复杂,他的感情也复杂。于诗言看穿了他的矛盾,看穿了他的犹豫,看穿了他的不忍,看穿了他的挣扎、争战,是吗?
他不爱莫舒悦,他却知道莫舒悦爱他,莫舒悦所做的一切报复行为,就是因为他不爱她,他原可不顾一切的和莫舒悦离婚,他根本不必怕她,什么身败名裂呢?他们分居早已经满两年了,而且在现代,离婚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所以不能断然下决心,是不忍再狠狠地踩莫舒悦一脚,他知道她会承受不起,莫舒悦内心绝不如外表那么坚强。
“我宁愿你这么善良,真的,”她轻轻地说,眼圈儿红了。“善良的人感情更真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值得骄傲!”
“诗言——”他低唤。那声音来自灵魂深处。
“我忙完了,一定回来。她轻轻拍拍他的手。“你一定能见到我,不过,我们都需要再想一想。需要一点时间!”
“我原本下定决心去法院起诉离婚了。”他摇摇头。“小悦却似乎改变了,我——”
“我们还有许多时间,是吗?”她无奈地笑。“对她,我希望公平一点!”
“我也这么希望,只是——对她公平,就对自己、对你不公平了!”他黯然说。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呢?
晚上,于诗言回来时已将近十点,于嘉祐早已休息,她是故意这么迟回来的吧?
为了避免打扰嘉祐休息,他俩坐到书房里。
经过了几小时的思索、考虑,顾凌脸上的矛盾、颓丧、不安、恐惧都消失了,他看来是平静的,平静得如一池波纹不生的水。
他望着她。就那么深深地望着她,似乎——以后他再见不到她了!
她的心一颤,再也强硬不起来,面对着的是她爱的人,她为他眼中那掩不往的挫折所感,她的声音慢慢温柔了。
她远远地坐在书桌的后面。那张横在他们面前的书桌,就像永难跨过的鸿沟。
然而,他们不是曾经心灵相通、灵魂相接吗?是的,他们现在仍是如此,那鸿沟,不是人为,是他们的良心,是他们的善良。
是不是这个社会凭良心的善良人总是吃亏呢?
“你走以后,我一直没有回家。我让公司的司机去接的嘉祐。”他轻声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表示没有再见莫舒悦,是吗?
“那么长的时间你去了哪里?”她问。
“你不会想到!”他淡淡一笑。“我在小区的中心广场里的椅子上坐着,我一直坐在那儿,看见莫舒悦离开,看见你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
“顾凌——”她的心都揉痛了。“你不必这样,我会更不安心!”
“如果你改变心意,你更会一辈子不安心!”他凝望她,他说这话是认真的。
“我没说改变,”她吸一口气。“但是,今天看见莫舒悦,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理直气壮,我内疚。”
“你完全没有错!”他跳起来,一直走到她面前。“就算错也是我错,你不能这么想!”
“顾凌——”她觉得喉咙好干,好涩。“你是真看不出、感觉不出莫舒悦深爱你?”
“不要这样说——”他一把抓住她手臂,又颓然放下,他也矛盾,也痛苦,为这件事。“诗言,我是自作孽,自讨苦吃,莫舒彦说得对!”
“我发觉莫舒悦改变了很多!”于诗言说。
“她改变也不能动摇我的决心!”他清秀的脸,坚决得有如大理石。“我受够了!”
“我不想讨论和追问你们以前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决定并非百分之一百对!”她温柔地说。
“我们一直这么想,只有困死自己而已!”他用力拍一下书桌。“人活在世界上总会做错事,不讨论对错,我们自己承担后果就是了!”
“那么,我们真能完全忘记以前的一切?”她悄声问。
“总要试试,和莫舒悦拖下去——我这一辈子就完了,”他激动地。”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顾凌,不要激动!”她握往他的手,带他坐回躺椅上。“你要记住,我是一辈子一心一意走一条路的人,无论任何因素都不能令我改变。”
“我们还是决定在一起,是吗?”他眼中闪出光芒。
“那只是形式上,那并不重要!”她轻叹一声。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们都没有出声。
“最近,她真是改变态度,我怀疑她并不存什么好心!”顾凌突然说。
“莫舒悦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信。
“无论她是怎样,我和她是决不可能的了。我已经清楚的告诉她!”他说。
“她说想重新开始。”她说。
“别上她的当!”顾凌咬着唇,“她对你没安好心!”
“那又能怎么样?我只不过一个人,一条命!”她笑了。有时候顾凌是很天真的。
“你有我!”他正色说:“不论你要不要,接不接受,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她看他,在不很明亮的台灯光线下,他脸上那浅浅的沧桑和成熟更具光芒,让人目眩神移,他还那样深情专一,她怎能,怎能断然掉头?
“我要,顾凌,我要!”她柔声说:“我今天一直在矛盾,可是除了你之外,世界上没有其他我想要的东西,如果放弃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告诉我,下午看见莫舒悦,你可是忌妒?”他凝视她。
“主要是内疚,不安,”她摇摇头。在他深深注视下,她根本深陷得无法自拔。“当然,我会忌妒的!”
“总算承认了,”他抓住她的手在唇边一吻。“你那么一走了之,我真是六神无主!”
“你看看,”她伸出右手,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红痕。“这是你抓住我的手留下的,再用力一点,手就快断了。”
“我紧张!”他歉然地用手轻擦。“抓不住你,我不是万劫不复了?”
“哪能这么严重,”她摇摇头。“爱情不是男人的全部,你还有事业!”
“我还有事业,可是我永远不会完整。”他说。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能生活下去,你的日子还是那么过,你仍然要吃三餐,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什么不同呢?”她斜斜地盯着他。
“那岂不是行尸走肉?岂不是机器人?”他笑着摇头。“我情愿化为尘土。”
“嗯,顾凌,我真想倒下来睡一觉,几个月后醒来,所有的事已解决了,不矛盾、不内疚,也没有良心不安,现在这种日子——真难受!”
“有一点信心,好不好?”他拍她。“不要对方还没有动手,我们就先被自己打垮了!”
“没有对手,不要把莫舒悦当成对手,”她摇头。
“诗言,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会是我永远得痛。”
“顾凌,如果命运真得让我们分别,能抚慰我们的只有时间。时间使人忘记爱情。”
“诗言,失去你,我会把自己冰封起来。”
“没有人能永远冰封自己!”她说:“当合适的阳光照射过来时,它自然就溶化了!”
“合适的阳光!”他重复着这句话。
“休息吧,我累了。”她笑。
“再陪我坐一会儿。”他不动。“明天早晨公司不开例会。”
“贪心!”她轻拍他的手臂,整个人倚在上面。
“我只对一个人贪心。”他看着她。
“你不怕贪心过度会有反效果?”她问。
“反效果?”他呆怔一下。“会吗?”
她一直注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看见他呆怔、疑虑,她立刻后悔那么说了。